日子便在这崭新却又小心翼翼的甜蜜中,滑入了深冬。
栖霞镇接连下了几场小雪,青石板路上常覆着一层薄薄的银白,屋檐下挂起了晶莹的冰凌。天气虽寒,宋记糖铺却因着时宁巧思推出的各式暖身糖品,如姜汁暖糖、桂圆红枣糖、以及加入了少许胡椒驱寒的辣糖,生意反而更红火了些。氤氲的热气与甜香从铺子里不断飘出,成了寒冷街巷中一抹温暖的所在。
沈岁安依旧常来,频率甚至比往日更高了些。他己渐渐习惯了“恋人”这一新身份,虽在人前依旧保持分寸,称她“宋姑娘”,但那眼神中的温度、语气里的轻柔,以及每每寻了由头带来的小食零嘴(有时是一包热炒瓜子,有时是几块刚出炉的豆糕),无不透露着亲昵与牵挂。
时宁也坦然接受着这份好,并总会回赠些新做的、适合他读书时用的糖点。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蜜的“交换”习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他们的目光会在空中交汇,短暂停留,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羞涩而喜悦的笑意,便又迅速分开,各自心跳加速,仿佛共同保守着一个温暖而美好的秘密。
窗台上的那盆蜡梅己然盛极,金黄色的花朵几乎盖满了翠绿的叶片,冷香浓烈持久,成为了铺子里一道固定的风景,也仿佛是他们情感的见证。
这日傍晚,雪又零零星星地飘了下来。天色阴沉得早,时宁早早点了灯,橘黄的光晕温暖了一方天地。她正核算着今日的流水,忽见沈岁安冒着细雪快步而来,肩头落着些许未化的雪粒。
“下雪了,相公怎么也不撑把伞?”时宁见他发梢,忍不住嗔怪,语气里是自然的关切。
“出门时还未下,不妨事的。”沈岁安笑着拂去肩上的雪,走到惯常的位置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厚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今日路过张记,买了只烤芋头,想着热乎乎的,姑娘定然喜欢。”
时宁接过,那芋头还烫手,散发着质朴的焦香。她心中暖融,笑道:“正好,我今日熬了杏仁奶酪,还温在灶上,配上这烤芋头吃最好不过。”
她转身去后厨,很快端出一碗乳白细腻、热气腾腾的杏仁奶酪,又贴心地配了两把小勺。
“相公也一起吃些,暖暖身子。”她将一碗奶酪推到他面前。
沈岁安本想推辞,但看着她温柔的笑脸,以及那的香气,便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勺子。两人便隔着柜台,就着昏黄的灯火,分食一只烤芋头和一碗杏仁奶酪。
窗外细雪无声飘落,室内却温暖如春。烤芋头的软糯甘甜,杏仁奶酪的滑润香浓,交织在唇齿之间。他们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多是关于日常琐事,他说说学堂趣闻,她聊聊糖铺生意,气氛自然亲昵,仿佛己是相处多年的默契伴侣。
吃罢点心,沈岁安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告辞。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碗沿,似是有话要说。
时宁察觉了他的犹豫,轻声问:“相公可是有什么事?”
沈岁安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郑重:“确有一事,想与姑娘商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年关将近,学里过几日也要放年假了。我……我打算后日便归家去,待到年后再回来。”
时宁闻言,微微一怔。年假……这意味着将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露出理解的笑容:“这是应当的。年终岁尾,理当回家团聚,陪伴高堂。相公何时动身?”
“后日一早便走。”沈岁安看着她,眼中同样盛满了不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今日来,一是与姑娘说一声,二来……临行前,想……想正式拜会一下伯父伯母。”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些慢,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时宁,带着询问和期待。
时宁的心猛地一跳。正式拜会父母……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这并非寻常的邻里串门,而是意味着他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郑重地摆到明面上,寻求长辈的知晓与认可。这是从“私下心照”迈向“公开定情”的关键一步。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心中却并无半分犹豫,反而涌起一股踏实和喜悦。他如此郑重,正说明他对这份感情的认真。
“好。”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肯定,“我爹娘平日也常念叨相公,若是知晓相公前来,定然十分欢喜。我今晚便与他们说。”
沈岁安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彩,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他最怕的便是唐突,如今得了她的首肯,心中大定。
“那……那我后日来时,该备些什么礼数才好?”他立刻又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如同所有初次准备拜见心上人父母的毛头小子一般,开始担忧细节,“伯父伯母可有什么偏好?我……我怕礼数不周……”
看着他这副难得的慌乱模样,时宁忍不住轻笑出声,安抚道:“相公不必如此紧张。我爹娘都是随和之人,不讲究那些虚礼。你人来,他们便最高兴了。若真要带,一盒点心,一壶好茶,便是极好的了。”
听了她的话,沈岁安这才稍稍安心,但心中己然开始盘算该去镇上最好的茶庄和点心铺挑选些什么。
又细聊了几句后日拜会的时辰等细节,窗外的雪似乎又密了些。沈岁安虽不舍,却也不便久留,只得起身告辞。
时宁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再次走入细雪之中。这一次,他的背影除了以往的清俊,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名为“责任”与“期待”的力量。
“路上滑,小心些。”她柔声叮嘱。
“嗯。”沈岁安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不舍,有坚定,更有无尽的温柔,“雪天寒冷,姑娘快回去吧,仔细着凉。后日……后日我便来。”
时宁点头,目送他的身影在雪幕中渐渐模糊,首至消失不见。她却没有立刻退回屋中,而是在门口又站了片刻,任由冰凉的雪花偶尔飘落脸颊,带来丝丝清醒的凉意。
心中的情绪复杂而充盈。有别离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对他即将正式踏入自己生活的期待与喜悦。后日……后日之后,一切或许都将不同了。
她转身回屋,仔细地锁好店门。母亲宋氏正从后堂出来,见她站在门口发呆,便问:“宁儿,刚才是沈相公来了?怎不留他多坐会儿,雪下大了呢。”
时宁深吸一口气,走到母亲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郑重:“娘,他后日要回家过年了。临走前……他想来正式拜会您和爹爹。”
宋氏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迅速绽开了一个了然又欣慰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好,好。这是正理。岁安是个知礼的好孩子。你爹知道了,定然也高兴。”
看着母亲的笑容,时宁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温暖和安定。
当晚,宋家饭桌上的气氛格外温馨。宋父得知消息后,抚着短须,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岁安这孩子,踏实,上进,心性也好。他来,我定要与他好好喝两杯!”
烛火摇曳,窗外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而屋内却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对后日的期待。
那一盆窗台上的蜡梅,在温暖的光线下,依旧傲然绽放,冷香混合着家中饭菜的香气,仿佛在无声地预告着:一段新的、更加明朗甜蜜的旅程,即将随着新年的脚步,一同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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