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站在院门口，手还按在剑柄上，话刚落地，马蹄声就碾碎了晨雾。
林晚背对着门，阿禾的头还搁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一阵阵扑在她颈侧。她没回头，只把怀里的人往上托了托，低声对小白说：“把门关上。”
小白跐溜一下窜到门边，用脑袋顶着门板“哐”地合拢，又跳上桌子蹲好，尾巴一圈圈绕着爪子，金瞳死死盯着窗外。
屋外脚步声齐整，靴子踏在泥地上发出闷响，像是训练有素的兵。谢珩没动，也没让路，就这么站着，像堵墙。
“镇北侯府的人？”领头官差扬了扬腰牌，“奉旨查疫，闲人回避。”
“他不是闲人。”林晚终于转过身，声音不响，却稳得很，“他是我未婚夫。”
官差一愣，上下打量谢珩，又看林晚，嘴角扯了扯：“查的是病患，不是婚事。让开。”
谢珩没让。
林晚却笑了，几步走过去，把阿禾轻轻放在床边，顺手扯过外衣盖住他后背——那块玉佩还贴在伤处，蓝光压住了，皮肤颜色也正常了。她弯腰捡起地上打翻的药碗碎片，指尖划过一道小口子，血珠冒出来，她也不擦，只抬眼看着官差：“我弟旧伤犯了，吹不得风，更经不起折腾。你们要是非进，也行，先脱鞋。”
“你说什么？”官差瞪眼。
“我说，脱鞋。”她把碎片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手，“这屋里有病人，讲究干净。你们外面跑了一路，鞋底带的什么都说不准。万一真有疫病，传给他，算谁的？”
官差气笑了：“你这是妨碍公务！”
“我这是讲理。”她歪了歪头，马尾松了半边，发丝沾了点泥，“要不咱折中——你们站门口问，我不拦。但想进屋，得先脱鞋，再熏艾草。要不，我喊全村人来评评理？”
小白在桌上“吱”了一声：“对！本大人作证，他们鞋底有脏东西！”
官差脸色一沉，手按上刀柄。
谢珩眼神一冷，往前半步。
林晚却抬手拦在他胳膊前，声音轻了点：“别闹大。”
她知道，现在动手，阿禾只会更危险。
官差盯着她看了两秒，冷哼一声：“行，门口问。那小子——”他指了指床上的人，“叫什么？多大？哪来的？”
“林禾，十八。”林晚靠着门框站定，袖口沾的泥点都快干了，“我捡的。”
“捡的？”官差眯眼，“哪年捡的？在哪捡的？有没有路引？”
“七岁那年冬天，村口草垛边。”她答得干脆，“没路引，那时候他都快冻僵了，谁还管这个。”
官差目光往屋里扫，忽然一顿：“他后背那块疤，怎么回事？”
林晚心一跳，面上不动：“小时候摔的。”
“摔的？”官差冷笑，“那伤像是剑划的。”
“哦。”她点头，“那可能真是剑划的。我爹以前当过兵，喝多了爱舞刀弄枪，一不小心砍到了。”
官差噎住，脸色难看。
谢珩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小白在桌上翻了个白眼：“人类撒谎都不打草稿。”
就在这时，小白突然窜上桌案，首冲那官差腰间挂的铜锁扑去，爪子“啪啪”猛拍，嘴里“吱吱”乱叫，跟疯了似的。
“干什么！”官差往后一退，去抓它。
小白灵活一跳，蹿到林晚肩上，尾巴炸着，爪子指着那铜锁：“吱！毒！这玩意儿有毒！”
林晚眉头一皱，装作惊慌：“什么毒？你别胡说！”
“我胡说？”小白跳下来，扒拉那铜锁下摆，鼻子猛嗅，突然打了个带金光的嗝，退后两步，“这味儿，跟阿禾咳出来的血一个样！”
屋里一静。
林晚脸色变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阿禾衣领——那伤疤虽被玉佩压住，可边缘还是透着一丝蓝气，像是水底泛上来的冷光。
她心跳加速，却强迫自己冷静。
她转身对官差冷笑：“你们带着毒物进村，还敢问我家阿禾的来历？他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一闻到这味儿就开始喘不上气，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们说，是不是这锁的问题？”
官差脸色一变：“胡扯！这锁是官制，哪来的毒！”
“是不是胡扯，一看就知道。”她猛地弯腰，从床边抓起阿禾昨晚咳过的小瓷碗，里面还有点残留的黑血。
她指甲一刮，挑出几粒细小的紫光碎屑，递到小白鼻前。
小白猛吸一口，打了个响亮的金光嗝，那碎屑在空中晃了晃，竟短暂聚成两个字——“紫瘴”。
林晚抓起布巾一把包住碎屑，举到官差面前：“看清楚了？紫瘴石的毒！你们腰上挂的这破锁，就是毒源！谁让你们来的？谁给你们的锁？啊？”
官差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手紧紧按住铜锁。
谢珩眼神一沉，往前一步：“这锁，哪来的？”
“少管闲事！”官差强撑着吼，“我们是奉命行事，查的是可疑之人，不是被你们倒打一耙！”
“可疑？”林晚冷笑，把布包塞进怀里，“好啊，那我现在正式报案——有人携带剧毒入村，致我弟弟中毒昏迷，证据在我手上，全村人都看见了。你们要是敢走，我就去县衙告你们，告到你们脱了这身皮！”
官差咬牙，却不敢动。
小白蹲在桌上，爪子拍了拍：“吱！现在轮到你们脱鞋了！”
屋外围观的村民越聚越多，王婶挤在前头，手里还攥着早上换红薯的米袋：“林姑娘说的对！我们村没人得疫病，倒是你们一来，阿禾就倒了！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就是！脱鞋！熏艾草！”有人起哄。
官差额头冒汗，眼神乱瞟，显然没料到这局面。
谢珩依旧站在门口，没再往前，可那股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慢慢走回床边，蹲下，握住阿禾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呼吸微弱，可还在撑。
她贴着他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别怕，姐姐在。谁想动你，得先问问我手里的证据答不答应。”
阿禾眼皮动了动，没睁眼，手指却微微收了收。
小白跳上床沿，用小脑袋蹭了蹭林晚的手背。
官差终于开口，声音发紧：“我们……会回去查这锁的来历。”
“查？”林晚站起身，拍拍手，“行啊，查清楚了再来。但在那之前，这锁得留下。”
“不可能！”
“那就别走。”她往门口一站，歪马尾晃了晃，“你们要是硬闯，我可就要喊人了——喊全村人，把你们围在这儿，一天不给说法，一天不让走。你们说，是留下锁，还是被扒了衣服搜？”
官差脸色铁青。
谢珩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选。”
官差咬牙，猛地解下铜锁，“啪”地摔在地上。
林晚弯腰捡起，塞进怀里，笑得灿烂：“谢了啊，官爷。等你们查出结果，记得来告诉我一声——毕竟，我弟弟的命，可就攥在你们手里了。”
官差甩袖就走，脚步仓皇。
谢珩目送他们离开，回头时，林晚正把阿禾的手塞进被子里，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你不怕他们回去报信？”他问。
“怕啊。”她头也不抬，“可更怕他们不来。”
小白跳上窗台，望着远去的马车，尾巴一甩：“哼，本大人的预言又准了——三天大喜事没来，三天大晦气倒是到了。”
林晚摸了摸怀里的布包，指尖隔着布料触到那几粒紫光碎屑。
她没说话，只把阿禾的被角掖好。
屋外，风卷着尘土掠过田埂，红薯地一片金黄，叶子沙沙响。
谢珩站在门口，手还搭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紧。
林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下次他们来，就不会空手了。”
谢珩点头。
她转身扶起阿禾，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低声说：“撑住……姐姐查到谁要害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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