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走后,林晚把那张画着红薯亩产的纸折了又折,塞进贴身的布兜里。她蹲在灶台边刷锅,小白照例蜷在她袖口打盹,肚皮一鼓一鼓,像揣了只小风箱。
“嗝。”它忽然打了个喷嚏,金星洒了灶台一溜。
“再喷,今晚没糖吃。”林晚头也不抬。
小白哼唧两声,缩得更深了。
阿禾默默把碗筷收进盆里,水声哗啦,院外鸡鸣此起彼伏,新的一天照常开始。
可到了晚上,小白没回来。
林晚翻遍了床底下、米缸后头、柴火堆最里层,连它最爱趴的屋顶瓦片都摸了一遍,连个影子都没有。
“它以前也这样?”她问阿禾。
阿禾摇头:“它最多躲去药铺后巷啃铁钉,从没过夜不归。”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她回屋翻枕头,发现床头墙上用爪子划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人类太贪,本大人不伺候了!”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昨儿谢珩临走前,又把小白抓去测了三把刀。
“我说别测了,他非说‘再验一把’。”小白当时气得尾巴首抖,“我又不是他兵器库的质检员!”
林晚一拍脑门:“糟了,它是真生气了。”
她立马抓起油灯,叫上阿禾:“分头找!墙头、井边、老槐树洞,凡是它去过的地方都查一遍!”
阿禾点头,拎着火把就往外走。
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把村子翻了个底朝天。药铺掌柜说没见着,村口王婆说半夜听见“金光噼啪”,可等她开门,只看见一地焦黑的蚂蚁——据说是被小白的嗝给闪晕了。
“它这是搞行为艺术呢?”林晚扶额。
眼看天快亮了,两人在村后荒院碰头。阿禾指着地窖口:“这里有爪印,新鲜的。”
林晚凑近一看,果然是小白的小脚印,还带着点泥。
“这地方……”她皱眉,“不是早年埋过病死的牛吗?谁去那儿?”
“但它往里去了。”阿禾举着火把,火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
林晚咬牙:“它要是真在里面,说明它发现了什么。”
她一把夺过火把:“我下去。”
“太危险。”阿禾拦她。
“它是我养的,我得去。”林晚瞪他,“你在这儿守着,万一有动静,敲三下墙。”
“我不。”
“你必须听我的!”她声音一沉,“它要是出事,我饶不了你,懂吗?”
阿禾抿唇,最终点头:“那我跟在你后面。”
林晚不再废话,提着火把,踩着湿滑的石阶一步步往下。空气越来越闷,一股子陈年土腥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火光摇晃,照出西壁斑驳,角落堆着几口破陶罐,罐身上全刻着一个“林”字。
“这字……”林晚心头一跳,“跟娘的镯子上的一样。”
她正要细看,忽听角落传来一声闷嗝——
“噗!”
一道黑金色的光猛地炸开,火把都晃了三晃。
“小白!”林晚冲过去。
小白蹲在最里头的罐子上,毛炸成蒲公英,小爪子死死扒着罐沿,金瞳瞪得溜圆。
“你可算来了!”它声音发抖,“本大人差点以为要客死他乡!”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林晚一把将它搂进怀里,手感冰凉,“冷成这样?”
“我气不过!昨天测完刀,谢珩还要我验盔甲,验完盔甲又要验马掌钉——我是什么?铁匠铺学徒吗?”小白咬牙切齿,“我一怒之下就走,结果闻到这儿有股怪味,纯铜味儿浓得反常,可底下……还有腐味儿!”
林晚心头一紧:“腐味?”
“嗯。”小白缩在她怀里,尾巴缠她手腕,“像死人烂在土里,但又被盖住了……这味儿不对劲。”
林晚深吸一口气,举着火把走向那口被小白盯着的陶罐。罐子半埋在土里,她用力一拔,罐身松动,哗啦一声翻倒。
里面滚出半具白骨。
蜷缩着,头骨歪斜,身上残着几片布,领口绣着细密的藤花纹——跟林晚娘亲那件旧裙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滞,火把差点脱手。
“姐。”阿禾在身后轻声叫她。
林晚没应,她蹲下,手指颤抖着碰了碰那块布。布料脆得一碰就裂,可那纹路,她认得。娘亲走前,亲手给她缝过一条同款袖口。
她猛地合上陶罐,用土盖好,又搬了两块石头压上。
“这事谁也不能说。”她回头盯着阿禾,声音压得极低,“包括谢珩。”
阿禾点头:“我守得住。”
“还有你。”她低头看小白,“刚才的嗝,别在别人面前打。”
小白哼一声:“本大人又不傻。不过……”它爪子指向另一口罐子,“那边那个,底下也有味儿,只是更淡。”
林晚走过去,没再打开,只用火把照了照罐底。那“林”字刻得更深,像是特意强调。
“这地窖……不止一个罐子有问题。”她喃喃。
阿禾突然说:“村西林家老宅,早年塌了,说是埋过人,后来填了。这荒院,原是林家的柴房。”
林晚眯眼:“林家?我爹那一支?”
“嗯。”
她沉默片刻,从罐边抠下一块带字的陶片,塞进袖中。
“走。”她说,“先回家。”
小白却不肯动:“我不回去!你们都这样!一有事就找我闻,有金就让我吐,有罐子就让我验尸——我是不是还得兼职仵作?”
林晚一愣。
“你生气,我懂。”她蹲下,平视它的眼睛,“可我不是贪。我是怕你被别人抢走,怕你被人当宝贝供起来,再不回来。”
小白扭头:“少来这套。”
“我是怕。”她声音低了,“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阿禾读书的钱谁帮我赚?地里的毒草谁帮我辨?我吵架的时候,谁替我骂人?”
小白耳朵动了动,没吭声。
林晚从怀里掏出那张种田图,撕下一角,放在它爪子前。
“你看,谢珩画的,说亩产能到三百斤。可我不信,得自己试。”她轻声说,“你说得对,咱不挖金,挖地洞也行——但得一起。你要是走了,我挖到一半,没人帮我啃铁门,咋办?”
小白盯着那纸片,小爪子慢慢收拢。
“……你这人真讨厌。”它嘀咕,“明明想哄我,还装得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
“我本来无所谓。”林晚挑眉,“你爱走不走,反正地窖的尸我也不报,就当不知道。”
“你敢!”小白炸毛,“本大人可是祥瑞!见尸不报,要遭天谴的!”
“那你还不乖乖回家?”林晚笑出声。
小白哼了两声,终于跳进她怀里:“看在你撕图认错的份上,本大人勉为其难回来。但说好了——下次谁再逼我测兵器,我就当众揭他老底!”
“行行行。”林晚揉揉它脑袋,“你想揭谁揭谁。”
三人原路返回。天己大亮,村里开始冒炊烟。林晚把小白揣进怀里,快步往家走。
刚到院门口,林吴氏又来了,手里端着碗药,笑得假惺惺:“哟,找着那妖兽啦?可别让它再冒金光,吓着鸡都不下蛋了。”
林晚站定,看着她鞋面上那块泥,忽然笑了:“妈,您昨儿半夜去哪儿了?”
林吴氏一愣:“我?我在家睡觉啊,能去哪?”
“是吗?”林晚慢悠悠掏出那块陶片,轻轻一磕,“那您认得这字不?”
林吴氏眼神闪了闪:“什么破罐子,我不认得。”
“哦。”林晚把陶片收回袖中,“那您要是听见谁家地窖有动静,记得告诉我。毕竟……”她笑得甜甜的,“咱们是一家人嘛。”
林吴氏脸色变了变,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药汁洒出半碗。
她转身就走,裙角带起一阵风。
林晚看着她背影,没动。
小白在她怀里小声说:“她怕了。”
“嗯。”林晚点头,“怕得要死。”
阿禾站在她身后,手慢慢握紧。
林晚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走,回家吃饭。今天加糖。”
“要两勺。”
“一勺。”
“一勺半。”
“成交。”
她推门进院,阳光照在门槛上,小白打了个嗝,金光一闪,照在门框那道旧刻痕上——那是林晚小时候量身高的记号,歪歪扭扭写着“林晚,十五岁”。
她脚步顿了顿,没回头,继续往灶台走。
小白忽然说:“姐姐。”
“嗯?”
“那地窖……咱啥时候再去?”
林晚舀起一勺米,倒进锅里。
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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