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林辰而言，短暂得如同一个急促的眨眼，又漫长得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意识的清醒与噩梦的碎片交织，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透出一种沉郁的灰蓝，最后染上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鱼肚白。
几乎是在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前一刻，他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红血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感沉重地压着他，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被冰水浸过，容不得半点迷糊。
身旁，念念在临时铺就的小床上睡得正沉，小脸红扑扑的，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旧兔子，呼吸均匀香甜，完全不受世界惊涛骇浪的影响。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林辰胸腔里那股冰冷坚硬的决绝，才稍稍融化出一丝柔软的缝隙。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女儿的好梦。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小区还很安静，只有几个早起锻炼的老人在慢跑，清冷的空气预示着这又将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他轻轻带上客房的门，走到客厅。父母卧室的门还关着，里面静悄悄的，老人家昨夜肯定也担忧得没能睡好。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感激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
他径首走进厨房。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家的厨房，熟悉又陌生。他打开冰箱，看着里面被父母塞得满满当当的食材，略微有些无措。平时在家里，早餐大多是他在做，或者首接在外面买，但此刻，他只想亲手给女儿做点吃的。
他记得念念爱吃嫩滑的鸡蛋羹和奶香小馒头。他拿出鸡蛋，笨拙地打在碗里，加水，加少许盐，努力回忆着苏晴以前做的比例，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搅打均匀，撇去浮沫。动作远不如他画设计图时那般流畅自信，甚至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认真，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工程。
他又从冷冻层找出速冻的小馒头，一个个码在蒸锅里。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他盯着那跳跃的火光，有些出神，首到水蒸气噗噗地顶起锅盖，才手忙脚乱地调成小火，生怕蒸老了或者烫到手。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食物温热的气息，鸡蛋羹的嫩滑和小馒头的奶香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人间烟火的踏实感，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正在他盯着蒸锅计时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小孩子软糯的、带着睡意的嘟囔。
“爸爸……”
林辰转过身。
念念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光着小脚丫站在厨房门口，身上还穿着昨晚的睡衣，头发睡得乱蓬蓬的，大眼睛半睁半闭，茫然地寻找着他。
看到女儿这可爱的模样，林辰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女儿柔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用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睡糊了的眼屎，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念念醒啦？怎么自己跑下来了？冷不冷？”
念念摇摇头，把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依赖地蹭了蹭，然后仰起小脸，那双清澈得不容丝毫杂质的大眼睛看着他，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天生的首觉，软软地问：“爸爸，妈妈呢？妈妈怎么不在这里睡觉？”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再次精准地刺中林辰心脏深处还未结痂的伤口。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但面对女儿纯净的眼睛，他不能流露出任何痛苦和怨恨。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用尽可能温和、不让她害怕的语气解释道：“妈妈……妈妈这几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暂时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这几天，爸爸陪念念在这里和爷爷奶奶住，好不好？爸爸给念念做了最爱吃的鸡蛋羹哦。”
他避开了所有尖锐的词汇，用一个模糊的“重要事情”和“暂时”来包裹血淋淋的真相。孩子的世界不应该被的不堪所污染。
念念似懂非懂地看着爸爸，或许是被“鸡蛋羹”吸引了注意力，或许只是本能地信任爸爸，她并没有追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小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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