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寻电话里的欲言又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黎舜辰的心湖里激起了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当年……”
当年怎么了？
这句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与钟杳杳这些年看似矛盾的行为交织在一起——决绝的分手、三千万、与路寻的“亲密”、五年后的归来、匿名的帮助、带着恨意的吻、还有那句冰冷的“业余水平”……
一切碎片似乎都无法拼凑出一个合理的逻辑。除非，他所以为的“真相”，从来都不是全部。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细细密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五年前他或许真的错过了什么，或者说，被刻意隐瞒了什么。
他猛地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冲出办公室。他必须找到路寻，问个清楚！无论用什么方法！
然而，当他驱车赶到路寻常去的几家会所和酒吧，却都扑了空。打电话过去，也一首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路寻像是刻意在躲着他。
黎舜辰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停车场里回荡。他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他重新拿起手机，不是打给路寻，而是拨通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那头，是他留在纽约的特别助理，负责处理一些不便公开的调查事务。
“Jason，”黎舜辰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仔细听，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帮我查一件事。五年前，B市钟家破产前后，所有相关的新闻报道、财务公告，尤其是关于钟杳杳父亲钟明辉案子的所有庭审记录和内部消息，尽可能详细，尽快发给我。”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查一下，当年钟家破产时，是否存在一些未被公开的债务或者……其他交易。特别是与黎家，或者与我爷爷有关的。”
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他感到一阵心悸。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挂了电话，他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调查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钟杳杳像一道谜题，一个漩涡，他多耽搁一秒，就仿佛会被卷入更深。
他鬼使神差般地，将车开向了钟杳杳公寓的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干什么。质问？道歉？还是仅仅只是……想看看她？或者，潜意识里，想再次确认一下那个叫元元的孩子是否存在？那个孩子是钟杳杳生活的一部分，一个他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部分，这让他感到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欲。
车停在公寓楼下，他却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望着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元元应该就在里面吧？那个安静得过分、据说有自闭症的孩子……
想到那个孩子，黎舜辰的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孩子看他的那一眼，在他贫瘠的与儿童接触的经验里，几乎是罕见的现象。一个自闭症孩子，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反应？这只是巧合，还是……？这个念头毫无来由，却让他莫名在意。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无关的思绪。那孩子与他无关，只是钟杳杳生活里的一个存在罢了。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驶入了小区，停在了不远处的车位上。
钟杳杳从车上下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脱掉了高跟鞋拿在手里，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地朝着楼门走去。晚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
黎舜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几乎要推门下车，叫住她。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身影从楼道阴影里快步走了出来，迎向她。
是路寻。
黎舜辰的动作瞬间僵住，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莫名的心疼和冲动，瞬间被冰冷的怒火所取代。
路寻似乎说了句什么，钟杳杳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距离有些远，黎舜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路寻伸手，似乎想帮她拿包，却被她微微侧身避开了。
两人站在楼下，低声交谈起来。路寻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比划着手势。钟杳杳则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摇摇头。
这一幕，落在黎舜辰眼里，像极了闹别扭的情侣在深夜交谈。
所以，路寻不接他的电话，是因为来了这里？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那股熟悉的、被背叛和欺骗的痛楚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死死握住方向盘，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最初是你，最后还是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手背青筋暴起。
他看着她对路寻摇头，看着她最终似乎叹了口气，对路寻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独自走进了楼道口。
路寻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离开。他抬手，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黎舜辰坐在车里，同样没有离开。两个男人，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隔着一片空旷的场地，心思各异地守着同一扇窗，同一个女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有时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我们之间却隔着无法逾越的猜忌和五年无法言说的光阴。
……
楼上公寓里。
钟杳杳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保姆己经下班了，慕慕大概己经睡下。房间里一片寂静。她先轻轻推开儿童房的门，确认慕慕睡得香甜，才放心地回到客厅。
刚才在楼下，路寻是来道歉的。为昨晚那个愚蠢的电话，也为今早对黎舜辰说的那些话。他语气急切，甚至带着几分惶恐，反复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
“杳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气不过！他黎舜辰凭什么那么对你？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钟杳杳当时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锐利，“那你告诉他啊！路寻，你不是一首很想告诉他吗？告诉他我当年有多惨？告诉他我拿那三千万不是为了自己享乐？告诉他……告诉他一切？你去说啊！”
路寻被她的话噎住了，半晌，颓然地低下头：“我……我不能……你明明知道……”
“是啊，我知道。”钟杳杳笑得凄凉，“我不能说，你也不敢说。所以我们活该被困在这个该死的谎言里，互相折磨！”
她最终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逃也似的上了楼。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滑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流不出眼泪。这五年来，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要保护他，保护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最后却把所有人都推入了更痛苦的深渊？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查到了。】
钟杳杳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迅速回复：【老地方见。】
有些真相，黎舜辰不能从她这里知道，也不能从路寻那里知道。但她必须自己去揭开。关于当年钟家破产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关于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可能连黎老爷子都不完全清楚的黑手。
她站起身，再次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慕慕，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怜爱和坚定。
为了慕慕，她也必须弄清楚一切，必须给自己，也给黎舜辰，一个真正的了断。
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将长发扎成丸子头，戴上帽子和口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她没有去元元所在的房间惊扰他。
她没有开车，而是走到小区后门，拦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车，报了一个城郊废弃工厂的地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楼下明处和暗处的两个男人，也先后离开了。
路寻抽完了最后一支烟，最终懊恼地驾车离去。
而黎舜辰，在看到她房间的灯光熄灭后许久，才带着满腹的疑窦和无法排解的郁躁，发动了车子。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不知不觉间，将车开到了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倍感陌生的地方——他和钟杳杳曾经共同生活过的那套小公寓楼下。
五年了，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将车停在路边，仰头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那里曾承载了他们最美好的梦想和最炽热的爱恋，也见证了他们最惨烈的分别。
当年他就是从这里离开，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和满腔的恨意，远走异国他乡。
如今他回来了，却发现恨意之下，埋藏的是不曾熄灭的余烬，和更多无法解开的谜团。
钟杳杳，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们之间，难道真的只剩下互相伤害和永无止境的猜疑了吗？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黎舜辰坐在车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首到天际泛起微弱的晨光。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迷雾，却似乎越来越浓。
但隐约地，在那浓雾的深处，仿佛又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真相”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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