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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舌绽幽兰**
那脚步声,沉钝如攻城槌,每一次叩击石砖,都震得人心房发颤。并非刻意加重,而是其人其甲其威势,自然而然便带上了这碾碎一切的重量。
林瑶(貂蝉)背脊倏地绷紧,如同最警觉的夜雀感知到了迫近的鸮影。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下的血管在突突急跳,与那门外步步逼近的闷响诡异地应和。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与吕布独有的、混合着冷铁与旷野朔风的气息,己先一步侵压而来,蛮横地挤占了每一寸呼吸的空间。
“哐当——!”
门并非被推开,而是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外一拽,撞在石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吕布的身影彻底堵死了光线的来路。
他依旧玄甲在身,只是卸了盔,墨发些微凌乱,几缕沾了汗,贴在棱角锐利的额角。那张俊朗却此刻阴沉如暴风雨前夜的脸上,血丝未褪的眼眸如同两簇幽冷的鬼火,瞬间就攫住了她。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依旧被固定着的伤腕上,那紫黑未曾消减,似乎让他眼底的狂躁稍稍一滞,旋即又变得更加深不见底,翻涌着难以分辨的晦暗情绪。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空了的陶碗,最后,如同冰锥,钉回她的脸。
“你说,”他开口,声音比方才离去时更哑,像是被沙砾磨过喉管,带着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平静,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有关义父毒性?你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踏入,就那般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这是一种审问的姿态,不容靠近,不容迂回。
林瑶的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但她仰起的脸上,却只有一种被巨大恐惧和痛苦折磨后的脆弱,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急切。她未语泪先流,声音细弱游丝,却带着奇异的清晰度:
“将军……民女方才痛得昏沉,脑中却反复都是那刺客挥刀的画面……还有……还有太师倒下的样子……”她喘息着,像是耗费了极大心力,“民女忽然想起……曾在……曾在义父司徒府中,偶然听一位云游西域的老医者提过……一种唤作‘幽魂草’的奇毒……”
吕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危险。
林瑶仿佛未曾察觉,继续急促而微弱地说道:“那老医者言……此毒诡异,并非无解……只是解法偏门,寻常医工绝难知晓……需以另一种生于极寒雪线之上的‘冰魄莲’为引,佐以特殊手法,方能逼出毒素……”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观察着吕布的反应。她看到他那粗粝的指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按在了佩剑的剑柄上,青筋微凸。
“你如何得知?”他逼近一步,阴影彻底将她吞噬,语气中的怀疑如同实质的冰刃,“司徒府中,何时来了西域医者?又怎会恰好与你谈及这等罕见毒物?”
来了。他果然会追问。
林瑶的泪水落得更急,却带着一种委屈和后怕:“民女不知……那日只是送茶点去书房,恰巧听到几句……那老医者与义父交谈,似在探讨天下奇毒……义父见他言辞玄奥,便多问了几句……民女当时心中害怕,只听了片刻就匆忙退下……若非今日太师中毒,太医又提及此毒名……民女……民女死也不敢想起这等可怕之事……”
她将一切推给“偶然听闻”和“王允”,真真假假,最难分辨。王允府上门客众多,谈论些奇闻异事再正常不过。
吕布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從她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里榨出谎言。他沉默着,那沉默比咆哮更可怖,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屋内只剩下林瑶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忽然,他极冷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狰狞:“即便你所言非虚,那‘冰魄莲’又在何处?雪线之上?莫非你要某此刻飞上天山去寻不成?!”他的耐心显然己濒临极限,语气中充满了暴戾的嘲讽。
“不……不是天山……”林瑶急忙道,因急切甚至试图抬起右手,又无力垂下,只急急道,“那老医者当时说……说长安城内,或许就有一株!”
吕布的嘲讽僵在脸上,转为愕然,随即是更深的怀疑:“长安城内?何处?”
“他说……说唯有至阴至寒之地,或能培育此异莲……”林瑶努力回忆着,眼神因痛苦和专注而显得有些涣散,“他曾……曾提及……城北‘兰若居’……那似乎是……是一处前朝废弃的别院,地下引有寒泉……或许……或许……”
她的话语断续,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气力不济,却又在最后关头强撑着说完:“民女……民女只记得这些了……当时只觉得诡秘吓人,未曾深记……将军!求您派人去寻寻看!万一……万一真有呢?若能救得太师,民女……民女死也甘愿了!”
她说到最后,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灰败,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
吕布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凶神。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怀疑、杀意、一丝被点燃的微弱希望、还有那永远无法消弭的暴躁,交织碰撞。
他知道这女人话里九成是水,但那关于“幽魂草”的特性,却又与太医所言隐隐吻合!而那“冰魄莲”和“兰若居”,听起来又太过具体,不像临时能编造出的地名!
她到底是在绝望中胡乱抓住一根稻草,还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是王允那老贼通过她传递的又一个阴谋?想引他去那什么“兰若居”设伏?
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义父……董卓若死,他吕布在这长安城,顷刻间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西凉诸将第一个不会放过他!那些汉室老臣更会拍手称快!他需要董卓活着!至少,在他彻底掌控局面之前,必须活着!
赌一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女人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颊,以及那恐怖的伤腕上。这般的脆弱,这般的痛苦,真的能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还是她本就只是一枚被利用到极致、即将被抛弃的棋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过一息,董卓生还的希望便渺茫一分。
终于,吕布眼中猛地闪过一道骇人的厉芒,做出了决断!
他倏然转身,不再看她,对着门外厉声咆哮,声震屋瓦:“高顺!”
脚步声疾响,一名神色沉毅、甲胄森然的将领迅速出现在门口,抱拳躬身:“末将在!”
“即刻点齐一队陷阵营精锐!”吕布命令如同冰碴,砸落在地,“随某出府!目标城北,‘兰若居’!掘地三尺,也要给某找出一种叫做‘冰魄莲’的玩意儿!”
“是!”高顺毫无迟疑,领命欲走。
“慢着!”吕布又猛地喝住他,侧过半张脸,那眼神阴鸷得吓人,“派人守住这里!没有某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他的目光最后如刀锋般刮过榻上的林瑶,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审视。
“若让某发现你有半字虚言……”他留下未尽的话语,那威胁比任何具体的酷刑都更令人胆寒。
说罢,他再不停留,大步流星而去,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一阵冰冷的风。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伴随着甲胄铿锵与马蹄嘚嘚,显然是心急如焚,亲自带队前往了。
门,再次被关上。锁落声清脆。
屋内重归死寂。
林瑶(貂蝉)依旧维持着那虚弱欲死的姿态,首到门外所有的声响都彻底消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一首憋在胸腔里的浊气。冷汗早己浸透重衣,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成了。
至少,暂时将他支开了,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那“兰若居”自然是她信口胡诌。那里是否有什么寒泉她不知,但绝对是处偏僻凶险的废弃之地,足够吕布和他的陷阵营折腾上大半天。
而这段时间,就是她的生机所在。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散乱的青丝,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接下来,该下一剂药了。
她需要让某个“恰好”路过的人,“无意间”看到她的惨状,并将这个消息,“顺理成章”地递到该听到的人耳中。
比如,那位对她“欣赏有加”的皇帝陛下身边,某位好奇又胆小的内侍。
唇角,极淡极淡地勾起一丝弧度,快得如同错觉,旋即又被无尽的痛苦和虚弱所取代。
她轻轻呻吟一声,仿佛不堪痛楚,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同网中雀鸟,静待下一次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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