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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微光**
调息，并非这个时代常见的养生法门。
那是林瑶前世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糅合了多种古老呼吸术与现代体能恢复技巧的本能。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那微弱的气血流过受损的经脉，冲刷着毒素残留的滞涩，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执着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河床。
过程缓慢而痛苦。左腕的沉痛，喉咙深处的灼痒，以及全身肌肉的酸软无力，都在每一次意念流转时被放大，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反复穿刺。冷汗再次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但她咬牙忍耐着，将所有呻吟死死压在喉间。
在这绝对寂静、与世隔绝的地穴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过了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当她终于从那种深沉的內视状态中脱离出来时，竟感到一种久违的、源自身体深处的轻微松弛感。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和眩晕感，确实减轻了少许。
果然有效。
她缓缓睁开眼，地穴中依旧是那盏孤灯，那面石壁，仿佛亘古不变。
而不知何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谷物清香的粟米粥，和一小碟腌渍的梅干，己经静静地放在了她触手可及的地面上。
墨影来过。又走了。
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
林瑶没有立刻去动那碗粥。饥饿感是真实的，但经过方才的调息，她对身体的掌控力恢复了一丝，警惕心也随之升高。
她仔细地观察那碗粥。普通的陶碗，粥熬得稀烂，看不出任何异常。梅干也是常见的样式。
但……真的只是普通的食物吗？
隐鸢这样一个神秘的组织，一个能观测“天道”、拥有“星谶壁”的地方，提供的食物会毫无特殊之处？
她想起墨影喂给她的药，效果显著得惊人。还有那“生肌膏”，敷上后腕间的肿痛确实在快速消退。
他们掌握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医药乃至其他技术？
那么这食物呢？是否会添加某些……用于“观测”或“制衡”的成分？例如，让人身体逐渐依赖？或者潜移默化影响神智？
并非她多疑，而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无法不对任何来自未知掌控者的“馈赠”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
饥饿感在持续灼烧着胃袋。
她需要能量来恢复，需要体力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她盯着那碗粥，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其看穿。许久，她缓缓伸出右手，却没有去端碗，而是用手指极其小心地蘸取了一点点粥表面己经微凉的米油，放在鼻尖轻轻嗅闻。
只有粟米最原始的清香和柴火气。
她迟疑了一下，将那一点点米油极其谨慎地舔舐入口。味蕾仔细分辨着，依旧是正常的味道，没有任何怪异的苦涩或异味。
等待了片刻，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或许，在隐鸢看来，她这个“变数”的价值，还远未到需要用下作手段来控制的地步？又或者，他们的“观测”方式，更加高明，无需借助这等手段？
略作思索，她最终还是端起了那碗粥。生存是第一位的，不能因噎废食。但她吃得极慢，每一口都充分咀嚼，用心感受着身体最细微的反应。
粥水下肚，带来温暖的饱腹感，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弱。
吃到一半时，她用木勺轻轻拨开表层的粥，看向碗底。
依旧什么都没有。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那根弦却并未完全放松。
吃完粥，又吃了一颗梅干，酸涩的味道刺激着唾液分泌，确实让她精神稍振。
他将碗碟放回原处，重新靠回土壁，开始尝试更大幅度地活动右手和双腿，促进血液循环，对抗长时间卧床带来的僵硬。
动作间，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面“星谶壁”。
墨影和师尊都能与之互动。它绝不仅仅是一面刻着花纹的铁壁。
那些符号……那些线条……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之前指尖触碰时的感觉，回忆那些复杂图案的走向。前世受过图形记忆训练的她，虽然只是短暂接触，却也能记下七八分。
它们不像文字，更像是一种……方程式？或者某种能量流动的导图？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在一个近乎封建的时代，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但隐鸢的存在本身，就己经打破了她的常规认知。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摇曳的灯焰上。
如果……如果这盏灯与石壁真的存在某种联动……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笋，猛地钻入她的脑海。
如果……不是触动机关，而是……模仿呢？
模仿那石壁上可能存在的“能量流动”？
这个想法毫无根据，风险极大，甚至有些异想天开。
但强烈的求知欲和打破困局的渴望，像野火一样在她心中燃烧。
她再次艰难地挪到油灯旁。
这一次，她没有尝试去转动或倾斜灯座，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豆大的灯焰。
灼热感从指尖传来。
她屏住呼吸，回忆着石壁上某一段看似描绘气流或光线流转的符号轨迹，开始用指尖引导着灯焰，极其轻微地、按照那种抽象的轨迹晃动。
她的动作非常非常慢，幅度极小，几乎只是在扰动灯焰周围的空气。
灯焰开始随之摇曳，明暗不定。
地穴中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她以为又一次失败，准备放弃之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低沉的嗡鸣声，陡然响起！
与此同时，那面黝黑的“星谶壁”上，那些冰冷复杂的刻痕之中，竟然有幾條極細微的、彷彿血脈般的線路，極其短暫地、微弱無比地閃過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幽藍色流光！
那流光轉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但林瑶確信自己看到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一颤，差点首接碰触到火焰！
她猛地缩回手，灯焰恢复了稳定。
地穴再次陷入死寂，那低沉的嗡鸣声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壁上的幽蓝流光也彻底隐去，依旧是那面冰冷死寂的玄铁壁。
成功了？！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她似乎……真的触发了什么？！
那不是警报！而是一种……回应？！
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证明她的方向可能是对的！这石壁，这油灯，这个地穴，隐藏着她无法理解的运作机制！
巨大的兴奋和更深的警惕同时攫住了她。
她死死盯着那面恢复原状的星谶壁，脑中疯狂回忆着刚才引导灯焰的轨迹和那一瞬间的感觉。
那幽蓝的流光……代表着什么？能量？信息？
她还想再次尝试，但一种强烈的虚脱感和精神上的疲惫猛地袭来。刚才的调息和这次危险的尝试，似乎耗尽了她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精力。
她靠在土壁上，微微喘息，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
不能急。
必须谨慎。
今天得到的讯息和进展己经足够多。再冒险，很可能真的会触发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从石壁上移开，重新落回那盏看似普通的油灯上。
微光虽弱，却能照亮方寸之地。
而她，似乎刚刚找到了第一块撬动这巨大谜团的……支点。
尽管这支点，是如此微弱，如此危险。
她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再次运转那套调息法，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恢复体力，更是为了平复那因发现秘密而剧烈翻腾的心绪。
地穴之外，长安的血夜或许仍在持续。
但在这深入地底的囚笼里，一场无声的、更加凶险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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