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晨妆杀心
冷汗黏腻地贴着脊背，如同第二层冰冷的皮肤。门外巡夜人远去的脚步声，是唯一能丈量心跳的标尺。
林瑶（貂蝉）背抵门板，滑坐在地，许久未动。黑暗中，唯有剧烈喘息后逐渐平复的呼吸声，以及掌心那两样物件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着她方才并非梦境。
毒针。药瓶。地图。
王允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此刻正烫手地攥在她手里，像两块灼热的炭，却也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的浮木。
窗外，墨色的天幕边缘开始渗出一种沉郁的蟹壳青，微弱的天光透过窗纸，吝啬地洒入室内，勉强驱散了一角浓黑，却让剩下的阴影显得更加嶙峋可怖。
不能再等了。天一亮，变数更多。
她撑着发软的双腿起身，动作因疲惫和紧张而有些滞涩。走到妆台前，那面模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唇上还残留着自己咬破的血痂，狼狈，脆弱，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渗人，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被冰雪覆盖后的死寂和……疯狂滋长的算计。
首先，是这两样要命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妆台上。象牙梳，玉搔头，胭脂盒，眉黛，香粉……琳琅满目，皆是娇娥画皮之物。
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芬芳的物件，最终停在一支最不起眼的乌木簪上。簪体细长，质地坚硬，顶端雕着一朵小小的、含苞的玉兰，花心处有一个极细微的孔隙，似乎是工匠失手所致，平日根本无人留意。
就是它了。
她拿起簪子，又拈起那枚三寸毒针。比量了一下，针尾的微小圆环恰好能卡进那孔隙之中。她寻来一点用来粘合画幅的鱼鳔胶，极小心的、用簪子尖端蘸取米粒大小，轻轻点在孔隙内壁，然后将毒针尾部缓缓旋入、压实。
动作专注而稳定，呼吸都屏住了。完成后，她轻轻晃动簪身，毒针牢牢附着其上，若非极其仔细地凑近观察，根本看不出那玉兰花苞心蕊里，藏着一抹索命的幽蓝。
她将发簪插入发间，那点微不可察的重量，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
然后是那个小瓷瓶。拔开红布塞，里面是近乎无色的粘稠液体，量极少，只堪堪盖住瓶底。那淡雅的杏仁甜香再次飘出，她立刻塞紧。
这东西藏在哪里？
目光扫过那些胭脂水粉盒。最终，她拿起一盒常用的、色泽最嫣红的胭脂膏。用指甲小心地将表面一层刮开，露出底下更深色的膏体，然后将小瓷瓶整个摁了进去，再仔细地将刮下的胭脂膏覆盖回去，抹平表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铜镜里，那张脸依旧苍白，但发间多了一支乌木簪，妆台上那盒胭脂，也成了随时可能炸开的火药桶。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了细碎却清晰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林瑶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衣袖一扫，将妆台上所有痕迹恢复原状，自己则迅速侧身歪倒在绣榻上，拉过锦被胡乱盖在身上，闭上眼，伪装出仍在沉睡的模样。
心跳如鼓槌，重重敲在耳膜上。
“吱呀——”门被推开了。
“小姐？您醒着吗？”是那个熟悉的小婢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司徒大人吩咐了，说您今日气色不佳，让奴婢们务必好好为您梳妆打扮，说是……说是午后有贵客临门，要您相见呢。”
贵客？
锦被下的手指猛然攥紧。董卓？还是……吕布？
这么快？！
几个捧着铜盆、巾帕、香胰子、还有更多华丽衣裙和首饰盒的婢女鱼贯而入，细碎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器物碰撞声瞬间充满了原本死寂的闺房。空气里弥漫开温水、香胰子和鲜花汁子的馥郁气息，与她方才接触的死亡冰冷截然不同。
“小姐？”小婢女见榻上的人没有动静，又轻声唤了一句，走上前来。
林瑶（貂蝉）这才仿佛被惊醒般，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眼中适时地流露出疲惫和一丝茫然，声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巳时都快过了呢。”小婢女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您昨夜定是没睡好，脸色这样白。不过不打紧，奴婢们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管叫那位贵客看了移不开眼！”
她话语里带着一丝少女天真的暧昧和讨好，显然并不知内情，只当是寻常的相看。
林瑶在心冷笑，面上却只是柔弱地蹙了蹙眉，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却显出力不从心的样子。小婢女连忙上前搀扶。
她被簇拥到妆台前坐下。铜镜里瞬间映出她被婢女们环绕的身影，苍白，单薄，像一尊任人摆布的白瓷娃娃。
温热的巾帕敷在脸上，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散发着浓郁花香的热水盥洗了双手，指甲缝里可能残留的细微尘土被小心洗净。
然后，是梳头。
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女拿起象牙梳，开始梳理她长及腰臀、如上好墨缎般的青丝。梳齿划过头皮，带来细微的摩擦感和压力。
林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铜镜，通过模糊的镜面，紧紧盯着那婢女的动作，以及……她发间那支新换上的乌木簪！
婢女的手很巧，熟练地将长发挽起，盘绕，固定……每一次手臂的抬起落下，梳齿的穿插，都让林瑶的呼吸停滞一瞬。那枚毒针就藏在簪里，离她的太阳穴不过寸许，任何一个意外的磕碰、失手……
她强迫自己放松面部肌肉，甚至微微垂下眼，做出顺从温婉的样子，但全身的感知都聚焦在头顶那一点上。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最细的钢丝，轻轻一触就会断裂。
终于，繁复的发髻盘成，婢女的手伸向了首饰盒。
林瑶的指尖掐入了掌心。
然而，那婢女的手指越过了那些金灿灿的步摇和华盛，首接拈起了那支看似最朴素无华的乌木簪，口中还赞道：“小姐今日这身素净，配这支簪子倒是极雅致的……”
冰凉的簪身贴着头皮插入发髻，固定妥当。
那枚毒针，此刻就稳稳地藏在她浓密的发丝之间，幽蓝的针尖无声地指向虚空。
林瑶缓缓地、几不可察地吐出了一口一首憋在胸口的浊气。背后，竟又是一层薄薄的冷汗。
接着，是敷粉，描眉，点唇……
当那盒藏着致命毒药的胭脂被打开，小婢女用指尖蘸取那嫣红的膏体，要为她涂抹唇瓣和脸颊时，林瑶的胃部猛地一阵抽搐！
那冰冷的、带着杏仁甜香的东西，就要首接接触她的皮肤？
“等等。”她忽然开口，声音微哑，抬手轻轻挡了一下。
小婢女愣住了：“小姐？”
“今日……不想用这么红的颜色。”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情绪，声音轻弱，带着一丝病后的任性和娇气，“换那盒……浅些的桃夭色吧，看着也清爽些。”
小婢女不疑有他，虽觉得可惜，还是顺从地换了一盒颜色更浅淡的胭脂。
林瑶看着她将那危险的胭脂盒放回妆台，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任由那些无害的香粉和口脂覆盖她的脸庞，将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唇上的血痂一点点掩去。
铜镜里，一张绝色容颜逐渐清晰。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瓣娇嫩如初绽花瓣，腮边晕开淡淡桃红。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美得惊心动魄，不似凡人。
周围的婢女们都看呆了，发出低低的、惊艳的抽气声。
“小姐……您真是太美了……”
林瑶（貂蝉）看着镜中人。
那是一个完美的、等待着被献祭的礼物。美丽，柔弱，无辜。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极慢极慢地，弯起了那双被精心描画过的、秋水般的眼眸。
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原，和冰原之下，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一切的熔岩。
妆毕。
她缓缓站起身，华美的衣裙逶迤在地。
“走吧。”她开口，声音被刻意放得柔婉动听，如同莺啼。
“莫让义父和……贵客久等。”
(http://www.220book.com/book/V81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