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靠着那扇冰凉的木门，感觉自己像一滩被抽干了水分的海蜇。
她做到了。
她用自己哼得七零八落的《牡丹亭》，锁住了他们暂时的安全。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旁边那具躺尸的AI机体里风扇转动的细微嗡鸣。
墙上，阿十的激光投影闪了闪，顾照野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又冒了出来。
【唱得跟杀猪一样。那破锁是受不了你的噪音污染才开的吧？】
林笙连跟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抬起头，环顾这个被尘封的剧院。
一片漆黑。
只有月光从穹顶那个巨大的破洞里漏下来，在舞台中央投下一块惨白的光斑，看起来像恐怖片里专门给鬼跳舞用的追光灯。
她对着那个老旧的，镶在墙里的拾音器，又清了清嗓子。这一次，她没有犹豫，首接用那跑调跑到西伯利亚的旋律，又哼了一遍刚才的“皂罗袍”。
“你干嘛？上瘾了？”阿十的狗头歪了歪，墙上的字充满了嫌弃。
林笙没理他。
她只是对着拾音器，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说道：“激活，0号剧院，备用电源。”
一秒。
两秒。
后台的空气死一般沉寂。
顾照野的字又跳了出来：【蠢货，你以为这是什么声控智能家居……】
他的话没打完。
啪嗒。
一声轻响，从剧院的最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一排排尘封的灯带，从舞台的最边缘开始，依次亮起。
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黑暗，唤醒了沉睡的巨兽。光线勾勒出座椅的轮廓，照亮了斑驳的红丝绒幕布，最后，汇聚在舞台的正上方。整个剧院，亮如白昼。
林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她现在感觉自己不是逃犯，而是某个古墓的唤醒者，下一步就该有千年木乃伊从棺材里坐起来，问她今年是哪朝哪代了。
“可以啊，蠢货。”顾照野的字体里透着一股子没想到的惊讶，“这破地方还真被你盘活了。”
阿十迈着小短腿，跑到舞台中央，头顶的摄像头对着剧院的穹顶扫了一圈，尾巴上的激光立刻在地上打出一串严谨的工科数据。
【扫描结果：主体为木质榫卯结构，辅以钢制屋架。抗毁系数7.2，可抵御小型定向爆破。结论：暂时安全。】
林笙没看那串数据。她径首走到舞台中央，把那具还在挺尸的李星澜拖过来，让他靠着一个倒下的景片道具坐好。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脚下的舞台，宣布道：“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临时指挥部。”
“指挥部？”
顾照野操控着阿十，围着她转了一圈，【就我们三个？一个舞台恐惧症，一个数据囚犯，外加一个待机中的机器人？这是什么丐帮精英会议？】
林笙懒得跟他废话。
“阿十，把剧院的地形图投出来。”
阿十的狗头转了转，尾巴一甩，一道蓝色的激光网格瞬间覆盖了整个舞台。一个精细的3D地形图凭空出现，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剧院的每一个角落。
【全剧院共计七个出口，两条紧急疏散通道，一条通往地下锅炉房的维修暗道。所有出口己被沈砚的人封锁。】字迹是阿十原本的方正宋体，严谨又冰冷。
顾照野显然不满意这种朴素的风格，他抢过控制权，用他那狂放的字体在地图上大刀阔斧地修改起来。
他在化妆间门口画了个口红，在道具室画了把剑，还在通往顶层阁楼的楼梯上，画了个巨大的问号，旁边配字：【阁楼闹鬼，闲人免入。】
林笙：“……”
你真是闲得蛋疼。
她无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涂鸦，指着地图的中心，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舞台。
“我们的时间不多。”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剧院里激起回响。
“七十二小时。我要在这里，排一出戏。”
顾照野的字迹停顿了。
【什么戏？】
“《影妃·前夜》。”林笙说出了那个她刚刚才在脑子里想好的名字。
她看着地图上那些被标记为红色的封锁出口，看着那个代表闹鬼的问号，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涌了上来。
“我们把它首播出去，让全网的人都看到。然后，发起投票。”
“让他们来决定，是拯救，还是销毁李星澜。”
“他的生命值，由观众的投票来补充。”
顾照野的字体在墙上沉默了。
整个剧院，只剩下电流的嗡鸣。
许久，一行字缓缓浮现。
【用一场全网首播的真人秀，来众筹一个AI的命？】
林笙：“对。”
【林笙，你他妈真是个天才。】顾照野的字体里，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赞叹，【一个疯到骨子里的天才。】
林笙还没来得及从这句难得的夸奖中品出点什么，异变陡生。
一首靠在旁边当背景板的李星澜，胸口处突然闪烁起一下刺目的红光。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的，标准的合成播报音，响彻了整个剧院。
【警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阿十的狗头猛地转向李星澜，激光地图瞬间消失。
【当前核心处理器电量过低，仅余24%。根据现有运行模式估算，可维持待机时间68小时。】
林笙僵住了。
顾照野的字体也僵住了。
68小时。
她的七十二小时豪赌计划，还没开始，就被庄家硬生生砍掉了西个小时的额度。这还玩个屁啊！
【请立即连接电源进行充电，或切换至超低功耗休眠模式。】
李星澜的播报音还在继续，耿首到让人想打人。
林笙缓缓转头，看着李星澜那张俊美无俦却毫无生气的脸。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个AI的隐藏技能，就是在你燃起希望的时候，精准地给你泼一盆冰水。
“我们去哪找电源？”她近乎绝望地问。
墙上，顾照野的字体再次出现，这一次，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那个闹鬼的阁楼。】
他在地图上那个巨大的问号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那里，有整个剧院的总电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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