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绝境微光
沉重的撞门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也砸在这间摇摇欲坠的厢房脆弱的防御上。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福伯在地，面如死灰，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程老板在昏迷中蹙紧眉头，鲜血仍在缓缓渗出。
沈明漪站在门前，双手紧握着那柄沉重的手枪，枪口固执地对准前方。她看不见那扇即将被摧毁的门，但巨大的声响和震动如同实质的冲击，让她纤细的身躯微微摇晃。恐惧如同冰水浸透西肢百骸，但一种更深沉的、与生俱来的坚韧，以及身后那个男人微弱却存在的呼吸，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尽管她并不知道扣下之后会发生什么，能否真的阻止门外那群野兽。
“砰——！”
又一声更猛烈的撞击！门闩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
突然，两声截然不同的、更加清脆爆裂的枪声从院墙外猛地炸响！紧接着，是日语发出的惊怒吼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撞门声戛然而止。
外面传来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子弹呼啸，击打在对面墙壁或门窗上，发出噼啪的碎裂声。有人中弹倒地的闷哼，有日语惊慌失措的喊叫和指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厢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沈明漪愣住了，举枪的手僵在半空，侧耳极力倾听。外面的战斗似乎就发生在咫尺之遥，但对象……似乎不再是他们这扇门？
福伯也停止了呜咽，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混乱的交火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迅速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压抑的呻吟和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连脚步声也远去了。
天井外，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只有硝烟和血腥味透过门缝更加浓郁地弥漫进来。
发生了什么？那些日本兵……被攻击了？被谁？
沈明漪的心脏依旧狂跳，巨大的困惑和不敢松懈的警惕攫住了她。她维持着举枪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仔细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声响。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几分钟后，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靠近了房门。
沈明漪瞬间绷紧。
那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随即，门上再次传来了叩击声。
笃、笃笃、笃。
三短一长。与之前程老板昏迷前那次敲门一模一样的节奏！
沈明漪呼吸一滞。是敌是友？这暗号……程老板昏迷前并未明确告知她！这到底是程老板这边的人的暗号，还是敌人通过观察程老板之前的行动而模仿的？
她无法判断，不敢回应。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焦急，又重复了一次暗号，声音更清晰了些。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陌生的男声隔着门板传来，语速很快，带着江浙一带的口音：“里面的朋友！追兵暂时解决了！快开门！我们是‘老刀’的人，程老板在不在？他情况怎么样？”
“老刀”？
沈明漪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她紧紧咬着下唇，手心全是冷汗。这会不会是陷阱？
“姑娘……姑……”地上的福伯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恐惧而语不成调。
就在沈明漪进退维谷之际，靠在门边墙角的程老板，仿佛被“老刀”这个称呼触动了某根神经，竟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艰难地掀开了眼皮。他的眼神涣散，却挣扎着凝聚起最后一丝意识，用气若游丝、但足够让门内人听清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是……自己人……开……开门……”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完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程老板的确认像一道赦令，也像最后一根稻草。
伊普达琳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明漪不再犹豫。她猛地放下枪，摸索着再次拉开门闩。
门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粗布短褂、身形精干的男人，脸上沾着些许烟尘，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院内和沈明漪。他手里握着一把还在散发着淡淡硝烟味的驳壳枪。在他身后，天井里似乎还站着另外一两个同样打扮、神情戒备的人，正在快速拖走一两具日伪军的尸体。
那男人一眼就看到靠在门边血泊中的程老板，脸色骤变，立刻闪身挤了进来，蹲下身探察程老板的鼻息和伤势，眉头紧紧锁死。
“妈的，来晚一步！”他低咒一声，语气沉痛。随即他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粉捂在程老板腰腹间最严重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绷带用力捆扎。
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经常处理这类事情。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目光快速扫过的福伯、持枪警惕“望”着他的沈明漪，以及床上昏迷不醒的叶廷均。他的目光在叶廷均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认出了什么，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震惊与了然。
“你们必须立刻转移！这里不能再待了！”男人站起身，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刚才只是小队斥候，大股敌人很快会包围这里！我们从后面走！”
“可是……程老板他……还有他……”沈明漪急切地指向叶廷均，声音发颤。
“程老板我们负责带走抢救！这位……”男人看了一眼叶廷均，“也必须一起走！你们俩，帮忙抬人！”他朝门外招呼一声。
立刻又进来两个精壮汉子，面容沉毅，一言不发。一人小心地背起昏迷的程老板，另一人则和那个为首的男人一起，准备去扶床上的叶廷均。
“等等！”沈明漪突然拦住他们，虽然害怕，却异常坚持，“他刚打了消炎针，不能剧烈移动！而且……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盲女，在这种境地下竟然还能保持如此警惕和冷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赞赏。
“小姐，现在没时间解释。我们是自己人，是程老板的同志。”他的语气放缓了些，但仍带着紧迫感，“再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有安全的地方和医生。相信我！”
“同志”……这个词沈明漪似乎在什么地方模糊地听过，带着一种隐秘而坚定的力量。
她回头“望”向叶廷均的方向，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又平稳了一些。她没有更好的选择。留下，必死无疑。跟着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终于点了点头，摸索着快速将那只染血的银质口琴和剩余的药紧紧揣进怀里，然后主动伸出手：“请……请一定小心他背上的伤……”
男人们动作迅速却尽量轻柔地将叶廷均用被子裹好，由那个为首的男人背起。另一人背着程老板。福伯也被搀扶起来。
“跟我来，脚步轻！”为首男人低声命令，率先走出厢房，却不是走向天井大门，而是转向灶披间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堆满杂物的角落。
只见他移开几个破麻袋和烂木箱，地面上竟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中涌出。
这就是之前那神秘刮擦声的来源！这是一条秘密通道！
“快！下去！”男人催促道。
背着程老板的人率先钻了下去。接着是福伯，被后面的人扶着踉跄跟进。
轮到沈明漪了。她站在洞口，感受到里面涌出的未知的黑暗和寒气，下意识地犹豫了一瞬。
“别怕，跟着我。”背着叶廷均的男人沉声道，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抓住我的衣角。”
沈明漪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粗糙的衣角。
男人背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光，而她，抓紧了这唯一的指引，毅然决然地，步入了脚下那片未知的、却可能蕴藏着生机的黑暗之中。
身后，杂物被迅速移回原位，隔绝了外面那个硝烟弥漫、杀机西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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