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天牵着秦念儿的手走进黑风岭时，小姑娘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头顶的双丫髻随着脚步蹦蹦跳跳，手里紧紧攥着个小布包，指节都泛了白。
“爹，这里的树好高啊！”念儿仰着小脸，手指向远处的云杉，树冠首插云霄，“比青风域的老槐树高好多！嫣然阿姨真的在这里吗？你说她的剑比你的拳头还厉害？”
“比爹的拳头厉害多了。”秦浩天笑着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头发，目光穿过林间缝隙，己能望见营地的帐篷。王嫣然他们正忙着收拾行装，准备下午启程返回青风域，“而且她还会变魔术，能让剑自己飞起来哦。”
“哇！”念儿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布包都差点从手里滑脱，“那我要跟嫣然阿姨学！”
刚走近营地，王嫣然便迎了上来。她手里的剑刚擦拭干净，银亮的剑身映着她含笑的眉眼，像落了层碎光：“这就是念儿吧？比浩天说的还可爱。”她说着，将先前备好的玉兔玉佩递过去，玉质温润，雕工精巧，“给你的，保平安。”
念儿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看玉佩，又瞅瞅秦浩天，得到父亲点头示意后，才双手接过，指尖轻轻着玉兔的耳朵，小声道：“谢谢嫣然阿姨。”她把玉佩小心翼翼地塞进布包，又从里面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给阿姨，是我娘做的桂花糕，甜的。”
王嫣然接过油纸包，指尖不经意碰到念儿温热的小手，像被烫了下似的轻轻缩了缩，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她打开纸包，金黄的桂花糕上撒着细密的糖霜，清甜的香气混着桂花香漫开来。“谢谢你呀，念儿真乖。”
“念儿！”雷虎扛着巨斧从帐篷里钻出来，脸上的胡茬刚刮过，青黑的印记透着点憨气。他献宝似的拿出把巴掌长的匕首，刃口磨得雪亮，尖端却特意磨圆了，“快来看看叔叔给你磨的小匕首！不伤人，能切果子！”
念儿好奇地接过匕首，在手里掂了掂，奶声奶气地说：“谢谢雷虎叔叔，比我爹给我削的木剑沉！”
“那是自然！”雷虎笑得一脸得意，粗声粗气地拍着胸脯，“以后谁欺负你，就拿这个戳他腿！”
秦浩天在一旁无奈地摇头：“别教坏孩子。”
钱通则笑眯眯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串玛瑙手链，珠子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衬得他手腕上的玉镯愈发温润：“念儿，这个给你，戴上好看。”他还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罗盘，铜制的盘面闪着暗光，“这个能指方向，以后跟你爹出门，不怕走丢。”
“谢谢钱通叔叔！”念儿把罗盘捧在手心，小脸上满是新奇，指尖点着盘面的指针，看它悠悠转着圈。
楚子风最后走过来，手里捏着个绣着驱蚊符的香囊，递过去时耳根泛着点红，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这个……山里蚊子多。”
念儿接过香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着艾草味：“谢谢子风叔叔！比我娘绣的好看！”
楚子风愣了一下，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度，转身去收拾行李时，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些，帆布摩擦的声响都透着点雀跃。
秦浩天看着女儿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心里熨帖得很。王嫣然站在他身边，手里捏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阳光落在她侧脸，把嘴角沾着的糖霜照得亮晶晶的，像落了颗碎钻。
“你娘……”秦浩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念儿说的娘，是……”
“是我师姐。”王嫣然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声音轻了些，带着点怅然，“当年我重伤，是她救了我，还教我医术。念儿出生后，她总说女孩子要富养，糕点做了一笼又一笼。”她望向不远处的念儿，小姑娘正举着匕首，让雷虎教她怎么切野果，“可惜去年冬天走了，说是去云游，再也没回来。”
秦浩天没再追问。他能感觉到王嫣然语气里的怅然，就像自己看到那枚长命锁时的心境。有些伤口，不必说透，放在心里慢慢温着，反而不易疼。
“爹！嫣然阿姨！”念儿突然举着块切好的野苹果跑过来，苹果瓣晶莹剔透，递到王嫣然面前，“你尝尝，雷虎叔叔切的，可甜了！”
王嫣然弯腰接过，咬了一小口，苹果的清甜混着山野的清香在舌尖散开，甜得恰到好处。“真甜，谢谢念儿。”
“嫣然阿姨，你能给我表演剑飞起来吗？”念儿仰着小脸，眼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小手紧紧攥着王嫣然的衣袖。
王嫣然看了秦浩天一眼，见他笑着点头，便拔出剑来。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弹，银色的长剑“噌”地出鞘，稳稳悬在半空中。随着她的手势，长剑上下翻飞，时而化作银蛇绕着念儿转圈，带起一阵微风拂乱小姑娘的发丝；时而停在半空，剑身上映出念儿惊喜的笑脸，像幅会动的画。
“哇！好厉害！”念儿拍手叫好，小布包都扔在了地上，拍手拍得掌心发红，“我也要学！”
秦浩天走过去捡起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物，打开一看，除了剩下的桂花糕，还有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上面绣着只展翅的黑鹰——是念儿娘的手艺，针脚细密，鹰的眼神锐利又温柔。他把布包递给王嫣然：“师姐的手艺真好。”
王嫣然看着手帕上的黑鹰，眼眶有点热。“她总说，鹰能飞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那我们以后就飞得高些，看得远些。”秦浩天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交叠在一起，“带着念儿，带着大家，一起。”
王嫣然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下颌线的弧度都透着暖意，嘴角的笑像青风域的炊烟，温温的，带着人间烟火气。她突然想起早上那个没说出口的谜语下半句——“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藏在心里，吹不散。”
就像此刻的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吹着远处隐约的炊烟向天上飘，也吹着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一圈圈荡开，久久不散。
“好啊。”她轻声应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传到秦浩天耳里，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圈圈温柔。
念儿还在追着飞剑跑，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林间。雷虎在后面大步跟着，喊着“慢点别摔着”，粗哑的嗓音里满是纵容。钱通和楚子风在收拾帐篷，偶尔传来几句拌嘴，无非是谁的包裹没扎紧，十万大山里的精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谁的药箱放错了地方。
秦浩天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突然觉得，黑风岭的风，好像和青风域的炊烟，慢慢拧成一股绳了。
这绳上系着玉佩的凉，匕首的沉，香囊的香，还有桂花糕的甜，牵着一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往前走。
路还长，但有人作伴，就不怕远了。
午后的阳光把山路晒得暖洋洋的，一行人收拾好行囊，沿着来时的路往青风域走。念儿精力旺盛，一会儿跑到队伍前头拽着王嫣然问剑怎么才能飞，一会儿又跑回秦浩天身边，献宝似的展示钱通给的罗盘，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嫣然阿姨，你看！罗盘的针总指着爹的方向！”念儿举着罗盘跑到王嫣然身边，罗盘的指针果然牢牢对着秦浩天的背影，“钱通叔叔说这是‘认主’，是不是很厉害？”
王嫣然低头看着罗盘，又看了看前面秦浩天的背影——他正帮雷虎托着那柄重斧，步伐稳健，阳光洒在他肩上，把布料晒得微微发亮。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是很厉害，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念儿好奇的眼神，“说不定是罗盘认错了主，其实想指我呢？”
“才不会！”念儿把罗盘抱在怀里，一脸认真，“爹说，这罗盘认的是‘最想跟着的人’，我最想跟着爹，所以它就指爹啦！”
王嫣然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等你长大些，让你爹教你认路，比罗盘靠谱多了。”
“嗯！”念儿重重点头，又像只小炮弹似的冲回秦浩天身边，叽叽喳喳地汇报“嫣然阿姨夸罗盘厉害”。
秦浩天听着女儿的声音，回头看了眼王嫣然，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笑了笑，没说话，又各自转回头，心里却像被山风吹过的湖面，漾起细碎的波纹。
楚子风走在最后，手里把玩着影煞的那本笔记，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钱通凑过去看，“发现什么了？”
“影煞的笔记里提到个名字，‘墨先生’。”楚子风指着其中一页歪歪扭扭的字，“说每次反噬时，都是这个墨先生给他送药压制。这名字……有点耳熟。”
钱通摸着下巴想了想：“墨先生？难道是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那个神医？据说他最擅长用毒，也最擅长解毒，当年好多大家族想请他都请不到。”
“用毒？解毒？”秦浩天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们，“影煞的阴煞之气是慢性反噬，普通药根本压不住，除非……”
“除非是对症下药，甚至可能……这阴煞之气就是墨先生弄出来的。”王嫣然接话道，眼神沉了沉，“如果墨先生既能下毒又能解毒，那他接近影煞的目的就太可疑了。”
雷虎扛着斧头发声：“管他什么墨先生黑先生，敢害人，俺一斧子劈了他！”
“先别冲动。”秦浩天摆摆手，“笔记里还有别的线索吗？比如墨先生的长相，或者常去的地方？”
楚子风又翻了几页，摇摇头：“只画了个模糊的影子，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不过这里写了句‘月圆之夜，西风口见’，好像是约定好的时间地点。”
“西风口？”钱通皱眉，“那地方在黑风岭和青风域的交界处，是片乱葬岗，据说晚上能听到鬼哭，平时没人敢去。”
秦浩天看了看天色，离月圆还有五天：“看来得去一趟。正好送你们回青风域后，我带念儿先安顿好，再去西风口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王嫣然立刻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墨先生既然和影煞有关，说不定也知道我师父的事。”
秦浩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他知道王嫣然的师父是她的心事，从上次猜谜时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念儿趴在秦浩天背上，听着大人们说话，突然问道：“爹，西风口有鬼吗？嫣然阿姨会怕吗？”
王嫣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脚丫：“阿姨不怕，阿姨的剑会保护我。”
“那我也不怕！”念儿搂紧秦浩天的脖子，“我有匕首，还能帮爹和阿姨打鬼！”
一行人说说笑笑，脚步轻快了不少。山路旁的野花越来越多，红的紫的黄的，把路边装点得像条花毯。念儿采了一大把，分给每个人：给钱通的是朵最大的向日葵，给楚子风的是朵蓝紫色的桔梗，给雷虎的是朵像小太阳似的金鸡菊，给王嫣然的是朵粉白的蔷薇，最后剩下朵最艳的红玫瑰，踮着脚插在了秦浩天的衣襟上。
“爹戴花最好看！”
秦浩天笑着把玫瑰别好，也不管雷虎在旁边起哄“像个大姑娘”，就这么带着花走，背影在花丛里晃，看得王嫣然心里软软的。
走到半山腰的溪涧时，大家停下来喝水休息。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念儿脱了鞋坐在溪边玩水，秦浩天蹲在她旁边，帮她挽着裤脚，免得弄湿。
王嫣然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水里两人的倒影——秦浩天的侧脸温柔，念儿的笑脸灿烂，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水面，碎成一片金斑，像撒了把星星。她突然想起师姐临终前说的话：“嫣然啊，日子就像这溪水，看着平平静静，底下全是往前走的劲儿。找个能陪你看溪水、看星星的人，比什么都强。”
那时候她不懂，总觉得江湖路远，唯有剑可靠。可现在看着眼前的画面，听着念儿的笑声、雷虎的吆喝、钱通和楚子风讨论墨先生的声音，还有秦浩天偶尔回头投来的目光，她突然觉得，师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在想什么？”秦浩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念儿说想让你教她打水漂，你这暗器高手，肯定比我厉害。”
王嫣然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有点烫。“没什么。”她拧开瓶盖喝了口，站起身，“教就教，让你看看什么叫高手。”
她捡起块扁平的石子，手腕轻抖，石子贴着水面飞出去，“噌噌噌”连跳了八下才沉下去，溅起一串水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哇！阿姨好棒！”念儿拍着手欢呼。
秦浩天也笑了，眼神里带着欣赏：“果然厉害。”
王嫣然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或许这归途，不只是回青风域的路，也是……走向某个新开始的路。溪水哗哗地流，带着碎影往前跑，他们的脚步，也跟着这水流的方向，慢慢往前，不慌不忙。
毕竟，好戏都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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