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域的炊烟刚漫过墙头时，秦浩天正蹲在院子里给念儿削木剑。小姑娘趴在石桌上，手里攥着王嫣然送的玉兔玉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辫梢的红绳随着脑袋的晃动轻轻扫过桌面。
“爹，明天真的要去西风口吗？钱通叔叔说那里的鬼会唱童谣呢。”念儿的声音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怕，“嫣然阿姨也会去吗？”
“去。”秦浩天手里的刻刀转了个弯，木剑的剑脊渐渐成型，“嫣然阿姨说，她想顺便去看看西风口的老槐树，据说那树上挂着好多人的愿望符。”他抬头看了眼西厢房的方向，王嫣然正在那里整理从影煞巢穴带回的卷宗，窗纸上映着她低头翻页的影子，指尖划过纸张的动作轻得像羽毛。
念儿哦了一声，把玉佩塞进衣兜，又凑过去看木剑：“那我要把愿望符挂最高处，让神仙先看到我的——我希望爹和嫣然阿姨永远不吵架。”
秦浩天削木剑的手顿了顿，随即低笑出声：“好，就挂最高处。”
夜色漫上来时，院子里的灯笼亮了。王嫣然抱着卷宗走出西厢房，晚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腰间挂着的匕首——正是雷虎磨亮的那把，她居然真的随身带着。
“整理完了？”秦浩天起身，把削好的木剑递给念儿，“影煞的卷宗里有提到墨先生的线索吗？”
“只找到一句‘月出时分，以血为引’。”王嫣然把卷宗放在石桌上，指尖点在其中一页，“西风口的乱葬岗中央有棵老槐树，影煞的笔记里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用血画的，旁边标着‘墨先生取货处’。”
秦浩天皱眉：“以血为引？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王嫣然拿起卷宗，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那符号，“这符号和我师父留下的一本手札里的图案很像，我总觉得……墨先生和我师父的失踪有关。”
念儿抱着木剑跑过来，仰着脸问：“师父？就是嫣然阿姨会变魔术的师父吗？”
“算是吧。”王嫣然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柔和了些，“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会用树叶当飞刀，还会和槐树说话。”
“哇！比爹还厉害！”
秦浩天在一旁听得好笑，又有点心疼——王嫣然提起师父时，语气里的怀念藏不住。他转移话题：“明天去西风口，让钱通他们留在家里照看念儿，我们俩去就行。”
“嗯。”王嫣然点头，没反对。她知道秦浩天的意思，西风口凶险，带着孩子不方便，而钱通他们对墨先生的底细不如她熟，去了反而可能添乱。
第二天月上中天时，两人己经站在西风口的边缘。乱葬岗的风带着股腐土味，吹得人后颈发凉，远处的老槐树像个佝偻的老人，枝桠在月光下张牙舞爪，上面果然挂满了黄纸符，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真像有人在唱歌。
“这地方……比传闻中还阴森。”秦浩天握紧腰间的佩刀，灵识散开，仔细探查周围的动静。黑风岭一战后，他的灵力精进了不少，感知范围比以前扩大了一倍。
王嫣然却径首走向老槐树，指尖拂过那些愿望符，眼神凝重：“这些符有问题。”她摘下一张，符纸背面用朱砂画着和影煞笔记里一样的符号，“不是普通的许愿符，是引魂符。”
“引魂？”
“嗯，”王嫣然把符纸凑到鼻尖闻了闻，“有尸油味，还有……我师父特有的冷香。”她猛地抬头看向槐树顶端，那里挂着张最大的符，在风里剧烈摇晃，“墨先生要引的魂，恐怕就在那上面。”
话音刚落，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枝桠像鞭子似的抽向两人。秦浩天反应极快，拉着王嫣然后退几步，躲开抽来的树枝：“小心！”
“是槐树成精了？”王嫣然挥剑斩断一根袭来的细枝，剑身碰到树枝的瞬间，竟冒出黑烟，“不对，是有人在操控它！”
她抬头看向树冠，月光下，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坐在最高的枝桠上，手里拿着根骨笛，吹奏着诡异的调子。树枝随着笛声舞动，越来越快，像无数只手要把他们拖进土里。
“墨先生！”王嫣然扬声喊道，“你果然在这里！”
斗笠下的人没回应，只是笛声一转，调子更凄厉了。老槐树的根突然从地里钻出来，像毒蛇似的缠向两人的脚踝。秦浩天挥刀砍断几根树根，火星溅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先拿下他！”
“我去对付槐树，你去抓他！”王嫣然喊道，同时从袖中甩出数枚银针，精准地钉在树干上——那是她师父教的定身术，能暂时困住精怪。
秦浩天点头，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冲向树冠。他知道王嫣然的银针只能定住片刻，必须速战速决。
枝桠疯狂地阻拦，秦浩天左躲右闪，佩刀劈出的刀气斩断了一根又一根树枝，眼看就要冲到斗笠人面前，对方却突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树下倒了些黑色的粉末。
粉末落在地上，瞬间冒出黑烟，黑烟里钻出无数只小虫子，朝着王嫣然飞去——竟是以腐肉为食的尸虫！
“嫣然小心！”秦浩天怒吼一声，想回身帮忙，却被斗笠人用骨笛挡住去路。骨笛看似普通，碰撞时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显然是件法器。
王嫣然正全神贯注地用银针定住树根，没防备会有尸虫袭来，等发现时己经晚了，几只尸虫眼看就要落到她肩上。她下意识地挥剑格挡，却见秦浩天突然从树冠上跳下来，挡在她身前，用后背硬生生扛了那些尸虫的啃咬。
“浩天！”王嫣然惊呼。
秦浩天闷哼一声，后背传来钻心的疼，但他没后退，只是反手一刀劈向斗笠人：“抓住你了！”
斗笠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舍身护人，愣了一下，被刀气扫中肩膀，踉跄着从树上掉了下来。秦浩天趁机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背，伸手摘下了斗笠。
月光落在那人脸上——竟是个面容枯槁的老者，眼睛浑浊，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不愧是秦浩天……和你爹一样，都是情种。”
“你认识我爹？”秦浩天一愣。
老者没回答，只是看向王嫣然，笑得更诡异了：“丫头，你师父托我给你带句话——‘当年种下的因，该结果了’。”
王嫣然浑身一震：“我师父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在哪？”老者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的虫子，“就在这棵树里啊……他自愿献祭，成了槐树的养分，不然你以为这破树能成精？”
“你胡说！”王嫣然的声音发颤，剑都握不稳了。
秦浩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刚想安慰，老者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球，狠狠砸向地面：“一起陪葬吧！”
小球炸开，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碰到皮肤就冒出白烟。秦浩天立刻拽着王嫣然后退，却见老者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化作养分被槐树吸收，而老槐树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树枝疯长，像要把整个西风口都吞噬。
“快走！”秦浩天护着王嫣然往外冲，后背的尸虫还在啃咬，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攥着王嫣然的手，不敢松开。
王嫣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合着雨水（不知何时下的雨）划过脸颊。她看着老槐树在黑雾中越来越大，突然明白师父手札里那句话的意思——“以身为壤，护一方安宁”。
原来师父说的守护，是这个意思。
“浩天，你看！”她突然指着槐树的树干，那里在黑雾中透出一点金光，像颗星星，“是师父的灵力！”
秦浩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金光越来越亮，竟将黑雾逼退了不少。他恍然大悟：“你师父没被吞噬！他的灵力还在对抗槐树的邪性！”
“嗯！”王嫣然抹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不能让他白牺牲！”她挥剑指向金光处，“那里是槐树的核心，毁掉它，就能解放我师父的灵力！”
秦浩天点头，忍着剧痛，和她一起冲向金光。刀光剑影在雨夜里交织，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决绝——为了王嫣然的师父，为了那些被引魂符困住的冤魂，也为了彼此。
当秦浩天的佩刀终于刺入槐树核心的瞬间，金光猛地爆发，将整个西风口照得如同白昼。老槐树发出一声哀鸣，开始迅速枯萎，那些愿望符化作纸蝶，飞向夜空，像无数个被解放的灵魂。
雨停了，月光重新洒下来。秦浩天靠在王嫣然肩上，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却笑了：“搞定了……”
王嫣然扶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释然：“嗯，搞定了。”她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像月光落在皮肤上，“秦浩天，谢你护着我。”
秦浩天愣住了，伤口的疼好像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心跳声，擂鼓似的。他看着王嫣然带泪的笑脸，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以后……换我护着你一辈子。”
远处的老槐树彻底化作飞灰，只留下一棵嫩绿的小树苗，在月光下轻轻摇晃。王嫣然靠在秦浩天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师父说的“结果”，或许不是指悲伤的结局。
就像这棵新苗，旧的枯萎了，新的还在生长。
他们的故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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