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将天地间的轮廓晕染成一片朦胧。秦浩天三人踏着湿滑的青石板路，刚走进雾隐镇，就觉一股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不是深秋的凉，是浸了冰的冷，裹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骨头缝里。
“这雾……”王嫣然抬手拢了拢鬓发，指尖刚触到雾气，就见那团白气像活物般缩了缩。秦浩天皱眉运转灵力，神识撞上浓雾时竟被弹了回来，仿佛撞在一团浸了水的棉絮上，闷沉无力。
镇子静得反常。两旁的木屋歪歪扭扭，木窗纸破了洞，露出黑洞洞的窗棂，像一只只窥伺的眼。街角的布幡耷拉着，上面“杂货”二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墨迹顺着布纹流淌，看着竟像两道泪痕。
“有人在家吗？”小姑娘脆生生的喊声在巷子里荡开，却连个回音都没有。倒是身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秦浩天警觉地望去，门缝里只有一片浓黑，像块吸光的墨。
“别碰。”他攥住小姑娘要去推门的手，指尖刚碰到门板，就觉一股阴寒顺着木纹爬上来，低头一看，门板上竟布满细密的指痕，深褐色的，像是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正觉诡异，前方突然飘来一阵脂粉香，甜腻得发冲。秦浩天抬头，只见巷口走来个穿水红裙的女子，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蓝布，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纸钱。她步子轻飘飘的，裙摆扫过积水却没溅起半点水花。
“三位是外来的吧？”女子声音软得像棉花糖，眼尾上挑着，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里像藏着雾，“快跟我来，这雾要起得浓了，就出不去了。”
王嫣然刚要应声，却被秦浩天按住肩膀。他盯着女子的脚——那双绣着并蒂莲的布鞋，竟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湿痕，痕印里不是水，是泛着白沫的黑泥。
“不必了，我们自己找地方就行。”秦浩天话音刚落，女子脸上的笑就僵了，眼尾的细纹突然变深，像刀刻的一般：“你们……不信我？”
她说话的功夫，周围的雾气突然浓了三分，巷子里的木门“砰砰”地自动关上，只有最尽头的那间还开着，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悦来客栈”。
“那是李掌柜的店，你们去那也行。”女子突然恢复了软声软气，转身时裙摆扫过墙角的杂草，草叶竟瞬间枯黄了。秦浩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竹篮里的纸钱不知何时飘了出来，在空中打着旋，落地时竟变成了灰烬。
三人走进客栈时，铜铃在门楣上轻轻晃了晃，没响。柜台后趴着个掌柜，戴顶瓜皮帽，后脑勺的辫子灰扑扑的，听见动静抬起头，脸膛蜡黄，嘴唇却红得发亮，像刚喝了血。
“住店？”掌柜声音沙哑，指了指二楼，“就剩三间房，在最里头。”他说话时，柜台上的算盘突然自己动了，噼里啪啦地响着，算珠碰撞的声音里，竟掺着细微的啜泣声。
秦浩天刚要上楼，却被楼梯口的藤椅绊了一下。椅上坐着个老太太，怀里抱着个襁褓，正低头哼着歌谣，调子古怪，咿咿呀呀的，像猫叫。
“小心点。”老太太抬起头，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雾，怀里的襁褓动了动，露出只攥着布老虎的小手，指甲缝里黑黢黢的。
“这是您家孙子？”王嫣然笑着搭话，老太太却突然咧开嘴，没牙的牙床黑洞洞的：“是呀，等雾散了，就让他爹带他出镇……就是不知，他爹还认得出他不？”
她说着掀开襁褓一角，秦浩天瞥见里面的婴儿脸——竟是青灰色的，眼睛闭着，睫毛上挂着霜。
上楼时，楼梯吱呀作响，木板缝里透出楼下的烛光，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王嫣然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三楼拐角：“那里好像有个人。”
秦浩天望去，只见阴影里站着个穿长衫的青年，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支毛笔，正在墙上写写画画。三人走近了才看清，他竟是用指尖蘸着血在写字，墙上的字迹歪歪扭扭：“雾里有东西……别信红裙……”
“你是谁？”秦浩天刚问出口，青年突然转过身，脸上满是抓痕，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另一只瞪得滚圆：“它来了！”
他话音未落，客栈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秦浩天冲到窗边，只见方才那红裙女子倒在巷口，竹篮滚在一旁，里面的纸钱撒了一地，而她的胸口插着把剪刀，红裙被染得更深，像朵烂在泥里的花。
“死人了！”小姑娘吓得捂住嘴，秦浩天却发现不对劲——女子身下的积水里，没有血，只有一缕缕散开的墨汁。
“别看了。”掌柜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三碗茶，热气腾腾的，“喝口茶暖暖身子，这雾里的东西，见不得活人气。”
秦浩天接过茶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觉一阵灼痛，低头一看，碗底竟印着个模糊的掌印，和木门上的指痕一模一样。他猛地抬头，只见掌柜的影子在烛光里变了形，像只张着嘴的巨兽，而窗外的雾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无数双眼睛，在雾里闪着绿光。
“这茶……”王嫣然刚要喝，被秦浩天一把夺过，茶碗摔在地上碎了，茶水溅到地上，竟冒起了白烟，烧出一个个小洞。
掌柜脸上的笑彻底没了，蜡黄的脸变得铁青：“你们……不是普通人？”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青年的惨叫，三人冲上去，只见青年倒在墙角，胸口插着支毛笔，笔尖的血正顺着墙流下，把他写的字晕成一片红。而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黑洞，里面空荡荡的，像被雾气填满了。
王嫣然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秦浩天盯着墙上的血字，那些字在血水里慢慢变形，最后变成了一行新字：“月圆时，雾吃人，十年一轮，该换新人了……”
窗外的雾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巷口的人影开始移动，一步步朝客栈靠近。秦浩天握紧正阳剑，剑柄传来熟悉的温热，他知道，这雾隐镇的秘密，绝不止失踪的镇民那么简单。而那红裙女子的死，青年的惨叫，还有掌柜诡异的举动，都像被浓雾裹着的谜，正一点点收紧，要将他们也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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