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画石巷三日，三人踏入一片苍茫戈壁。烈日把沙砾烤得发烫，脚踩上去像踩在热锅沿，每走一步都陷下半寸，留下的脚印转瞬就被热风抚平。
“这鬼地方，连棵草都没有。”小姑娘踢飞脚边的碎石，石片划过沙丘，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底下哭。秦浩天突然停步，侧耳细听——那声音不是风刮过石缝，倒像无数人在低语，顺着沙粒的震动爬上来。
“往那边走。”王嫣然指向西北方，那里的天际线泛着层淡紫，“我刚才好像看见有烟。”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沙丘尽头果然出现片洼地，洼地里泊着条旧木船，船身裂着缝，船帆早己烂成布条，在风中扯出“哗啦啦”的响。更奇的是，船下没有水，只有厚厚的流沙，船底陷在沙里，像被什么东西拖着往下拽。
“沙里行船？”秦浩天皱眉打量，船头上刻着个模糊的“渡”字，笔画被风沙磨得浅了，却仍能看出刻痕里嵌着的细沙，竟是红色的，像掺了血。
船尾坐着个老艄公，戴顶破草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巴上花白的胡茬。他正用根铁篙撑船，篙尖插进沙里，出时带出串银亮的东西，细看竟是鱼鳞，在烈日下闪着诡异的光。
“要渡河吗？”老艄公的声音像被沙砾磨过，粗哑得厉害。秦浩天刚要问渡什么河，就见他把铁篙往沙里猛地一戳，洼地周围的流沙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竟真的冒出了水——不是清的，是黑的，泛着油光，还漂着些碎木片。
“这是……”王嫣然后退半步，脚边的沙突然下陷，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忘川渡”三个字，和船头的“渡”字如出一辙。
“过了这渡，往前是绿洲，不过……”老艄公抬起头，草帽下的眼睛竟是两个黑洞，“得留下点东西当船费。”
小姑娘突然指着船板：“那里有箱子！”船尾堆着十几个木箱，锁着黄铜锁，其中一个锁扣松了，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金银，是堆风干的眼珠子，黑黢黢的，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不想留眼珠，留段记忆也行。”老艄公咧嘴笑了，嘴里没有牙，黑洞洞的，“开心的，难过的，都行。”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陶罐，倒出些灰黑色的粉末，撒在黑水里，水面立刻浮起层泡沫，泡沫里映出些模糊的人影，像是在重演什么往事。
秦浩天握住王嫣然的手，指尖传来她的颤抖：“这不是真的渡口，是执念化成的幻境。”他运转灵力，正阳剑在沙地上划出道金光，金光边缘的流沙竟真的退了退，露出底下的白骨，层层叠叠，不知埋了多少人。
作者“十万大山里的精灵”推荐阅读《仙途浩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上船吧。”老艄公突然把铁篙往船上一搭，“再磨蹭，沙就要把你们也埋了。”果然，洼地边缘的流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刚才那块刻着字的青石板己陷下去一半。
三人对视一眼，跳上木船。脚刚踩上船板，就觉船身猛地一晃，黑水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抓着船帮往下拽。老艄公却像没看见，只顾着撑篙，铁篙每动一下，水面就浮起片泡沫，泡沫里的人影就清晰一分——有背着行囊的旅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正对着船尾的木箱哭。
“那是十年前的我。”老艄公突然开口，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泡沫里的少年，“我当年为了过这片戈壁，把关于我娘的记忆当了船费，结果……”他指了指那些木箱，“忘了她长什么样，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只能天天守在这，等有人能帮我记起来。”
王嫣然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掏出块玉佩，是离开雾隐镇时，那个掌柜硬塞给她的，说是阿秀的遗物。玉佩刚碰到船板，黑水里的手就缩回了一半，水面浮起个新的泡沫，里面映出个梳着双髻的姑娘，正给个老艄公缝草帽。
“阿秀……”老艄公的胡茬抖了抖，黑洞洞的眼眶里滚出两行沙粒，像在流泪。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洼地边缘的流沙己堆到船边，最上面的木箱锁扣“啪”地崩开，滚出颗眼珠子，正对着小姑娘的脸。小姑娘吓得尖叫，秦浩天挥剑劈开眼珠，剑气却被反弹回来——那不是真眼珠，是团凝聚的怨念。
“它不想让我们走！”秦浩天大喊，掌心凝起浩然正气，与王嫣然的水系灵力交织成网，罩住整个船身，“老艄公，你娘的名字是不是叫春桃？”他刚才在泡沫里看到姑娘的针线笸箩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桃”字。
老艄公猛地僵住，草帽从头上滑下来，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桃”字。“春桃……我娘叫春桃……”他喃喃着，身体突然开始消散，化作无数沙粒，融入黑水中。
随着他的消散，黑水渐渐退去，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路尽头果然有片绿洲，水草丰美，还有条真正的河，河上漂着条新木船，船头站着个年轻的艄公，正对着他们笑。
木船在流沙中渐渐陷没，最后沉入沙底的，是那个装着风干眼珠的木箱，箱盖翻开着，里面的眼珠都化作了细沙，被热风一吹，散了。
三人踏上青石板路时，小姑娘突然摸了摸头：“刚才好像忘了件事……是什么来着？”秦浩天和王嫣然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都记得，却又都觉得，有些被遗忘的执念，不如就让它留在沙里，挺好。
绿洲的风吹来，带着水汽和草香，吹散了戈壁的燥热。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年轻艄公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调子轻快，再没有半分沙鸣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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