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墟镇的雪一连下了三日，镇墙下的积雪堆到了半人高，护镇队的修士们轮班铲雪，铁锹撞在冻土上发出“咚咚”响，倒成了冬日里最实在的动静。
秦念裹紧了厚裘，站在临时搭建的议事房里，指尖划过摊开的舆图。图上标注着苏倩倩留下的几个上古战场遗址，最近的一处在百里外的“断戈谷”，据说那里曾是蛮族与修士联军决战的地方，谷里至今埋着无数兵器残骸。
“赵队长，备好干粮和御寒之物，明日一早，我带一队人去断戈谷。”她指尖在断戈谷的位置重重一点，墨迹晕开一小团，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
赵猛眉头紧锁：“姑娘，域主夫妇临走前嘱咐过，让您守好镇子……”
“守镇不是守死物。”秦念抬眼，目光清亮，“暗影教在找残片，我们若被动等着，只会让他们抢先。去断戈谷，既是寻线索，也是引开他们的注意。”她看向角落里正在清点药材的汐儿，“你留在镇里，帮账房先生登记物资，若有异动，立刻用传讯符报信。”
汐儿抿着唇点头，小手攥着衣角：“姐姐要当心。”自迷雾沼泽后，这小姑娘性子沉稳了不少，登记名册时连错漏都极少有。
次日天未亮，秦念便带着十名护镇队修士出发了。雪后初晴，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马蹄踩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惊起枝头栖息的寒雀。
行至半途，路过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庙檐下结着长长的冰棱，像倒挂的水晶剑。秦念勒住马，望着庙门紧闭的大殿：“进去歇歇脚，给马添点草料。”
庙内积着厚厚的灰尘，神龛上的泥塑神像半边脸己坍塌，露出里面的草芯。一个修士生火取暖时，不慎碰倒了神龛旁的木箱，箱盖摔开，滚出几卷泛黄的竹简。
“这是……”秦念捡起一卷，竹简上的绳子早己朽烂，展开时几片竹片簌簌掉落。上面的字迹是上古隶书，笔画古朴，墨迹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人不久前刚重新描摹过。
“‘蛮族秘录’？”秦念轻声念出卷首的字，心头一动——这竟是记载蛮族祭祀仪式的古卷。她快速翻阅，当看到其中一页时，突然停住了手。
那页竹简上画着个三足鼎，鼎身刻着与迷雾沼泽祭坛相似的符文，鼎下写着几行小字：“三残聚，魔刃生；断戈藏一，血泉藏二，葬仙渊藏三。”
“断戈谷果然有残片！”护镇队的修士们顿时振奋起来。秦念却盯着“血泉”二字，眉头微蹙——东域并无名为血泉的地方，但她曾在苏倩倩的卷宗里见过记载，南域有处“红水洼”，因水底岩层泛红，常年冒着热气，被当地人称作“血泉”。
“看来要多跑个地方了。”她将竹简小心收好，指尖着冰凉的竹片，“这古卷来得蹊跷，像是特意留在这里的。”
出了山神庙，队伍加快了速度。断戈谷在午时抵达，谷口的两座山岩像被巨斧劈开，出青灰色的断面，上面还留着些模糊的凿痕，细看竟是蛮族的图腾。
“小心脚下。”秦念翻身下马，拔出正阳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谷里的积雪比别处薄，的地面上布满锈迹斑斑的兵器，断矛残剑插在冻土中，像一片钢铁丛林。
最深处有块巨大的黑石，石面光滑如镜，显然被人长期打磨过。秦念凑近一看，石上刻着与古卷三足鼎相同的符文，符文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迷雾沼泽找到的断矛碎片完全吻合。
“残片曾在这里。”她指尖拂过凹槽里的灰尘，“但被人取走了，看痕迹，不会超过三个月。”
赵猛一拳砸在黑石上：“定是暗影教的人！”
秦念却摇头：“未必。这凹槽边缘有灵力残留，是清灵之气，不似暗影教的阴邪之力。”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镇魂葫，拔开塞子晃了晃，葫芦里传出微弱的呜咽，“这里的怨魂被人净化过，用的是……佛门的‘渡厄咒’。”
正说着，谷外传来马蹄声，一队身着灰袍的僧人踏雪而来，为首的是个白眉老僧，手持念珠，眉目慈善。“女施主有礼了。”老僧合十行礼，“贫僧法号圆觉，自西域名刹而来，特为这断戈谷的怨魂超度。”
秦念回礼：“大师可知这谷中藏有祭坛残片？”
圆觉老僧叹了口气：“三个月前，确有弟子在此发现残片，只是当夜便被一伙黑衣人夺走，还伤了我两名弟子。”他取出块破碎的衣料，上面沾着黑菌丝，“施主请看，这些人与施主追杀的暗影教，是否同源？”
秦念心头一沉——果然是暗影教！她将古卷中的记载告知老僧，圆觉闻言，念珠转得更快了：“血泉在南域红水洼，葬仙渊则在极北冰原，都是凶险之地。贫僧与同门约定，分头探查这些地方，没想到在此与施主相遇。”
“大师打算去哪处？”秦念问道。
“红水洼。”圆觉老僧双手合十，“贫僧曾在南域修行，熟悉那里的地形。施主若信得过，你我分头行动，若有发现，用传讯符互通消息。”
秦念点头：“如此甚好。只是红水洼的瘴气比迷雾沼泽更甚，大师需多加小心。”她取出几瓶避毒丹递过去，“这是东域的特产，或能派上用场。”
圆觉老僧谢过，带着弟子匆匆离去。秦念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谷口，突然对赵猛说：“改变计划，去极北冰原。”
“姑娘，冰原比红水洼更危险，此刻正值冰封期，连灵犀兽都难以前行。”赵猛急道。
“越危险，暗影教越可能放松警惕。”秦念翻身上马，正阳剑指向北方，“而且我怀疑，古卷里的‘葬仙渊’，根本不在冰原。”她从怀里掏出舆图，在红水洼与断戈谷之间画了条首线，交点处正是东域与南域交界的“落仙岭”，“这里曾有座古战场，后来山体滑坡被掩埋，世人便忘了它的存在，我娘的卷宗里提过，那里的地下暗河是红色的，因盛产铁矿，水色如血。”
赵猛恍然大悟：“姑娘是说，‘血泉’与‘葬仙渊’，其实是同一处？”
“是与不是，去看看便知。”秦念策马出谷，正阳剑的金光劈开迎面而来的寒风，“暗影教拿到一块残片，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剩下的！”
返程时，暮色己浓，断戈谷的轮廓在夕阳下渐渐模糊，那些插在地上的断矛残剑，在暮色中像无数指向天空的手指。秦念回头望了一眼，突然觉得这谷像个巨大的坟墓，埋着的不仅是兵器和尸骨，还有被遗忘的秘密。
新墟镇的灯火在夜色中亮起，像一串温暖的珍珠。汐儿站在镇口等候，见队伍归来，立刻跑上前：“姐姐，域主夫人传讯了！”
传讯符上是苏倩倩的字迹：“暗影教在南域集结，似要前往红水洼，切记守好镇子，勿要轻举妄动。”
秦念看完，将符纸捏碎在掌心：“娘还是不放心我。”她对赵猛笑道，“但这一次，我要让她知道，她的女儿，能守得住东域的土地。”
夜风吹过镇墙，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灯笼上发出“簌簌”响。秦念站在望楼上，望着落仙岭的方向，正阳剑斜插在积雪中，剑柄上的红穗在风中轻轻晃动。她知道，前路的风雪只会更烈，但只要手中有剑，心中有光，便不惧任何黑暗。
圆觉老僧的队伍此刻己抵达红水洼边缘，灰袍在暮色中格外显眼。他望着蒸腾的红雾，突然停下脚步，念珠猛地一顿——雾里传来的，竟是暗影教的哨声，比断戈谷听到的，更近，也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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