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大考的日子，日益临近。
黎府的书房里，气氛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黎文博今日心情不错，特意将两个儿子都叫到了书房，要亲自考校一下他们最近的学业进展。
黎景明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身姿挺拔，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黎景辉则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衫，安静地站在一旁，神色沉静，看不出深浅。
黎嘉琪借着给父亲送参茶的名义，也来到了书房。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黎文博手边，便垂手立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
黎文博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赶她走，算是默许了她的旁听。
“父亲。”
黎景明率先上前一步，对着黎文博拱了拱手，声音洪亮。
“儿子最近在苦练书法，偶得一幅拙作，想请父亲品评一二。”
他说着，从身后的书童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画轴。
他将画轴在宽大的书案上缓缓展开。
一幅气势磅礴的草书，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写的是一首前朝名将的边塞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好。”
黎文博只看了一眼，眼中便露出了赞许之色。
“明儿这手字，是越发地精进了。”
“父亲谬赞了。”
黎景明嘴上谦虚，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黎景辉，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儿子今日，还想斗胆，在父亲面前，再献丑一次。”
他对着书童使了个眼色。
书童立刻上前，将笔墨纸砚，一一铺开。
黎景明走到书案前，挽起袖子，提起一支饱蘸了墨汁的狼毫大笔。
他屏息凝神，气沉丹田，整个人的气势，在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黎嘉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知道，黎景明这是准备要大出风头了。
他不仅要展示自己的书法，更要在父亲面前，将黎景辉衬托得一无是处。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黎景辉。
少年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黎嘉琪却从他那微微攥紧的拳头里，看出了他内心的不甘。
黎嘉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黎景明，你想踩着我的盟友上位。
那就要看我，答不答应了。
书案前，黎景明己经挥毫泼墨，写下了第一个字。
“风。”
那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呼啸而来的气势。
黎文博在一旁，满意地点着头。
黎景明更是信心大增，手腕翻飞，笔锋流转，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纸上。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短短两句诗，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在场的小厮和管事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赞叹声。
黎景明写到兴头上，更是意气风发。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写下全诗最关键，也是最能体现他笔力的一笔。
那就是“还”字的最后一捺。
这一捺，讲究的是力道万钧，一泻千里，收笔时又要干净利落，如悬崖勒马。
成败，在此一举。
他手腕下沉，笔锋蓄力，正准备奋力挥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站在角落里的黎嘉琪，眼中精光一闪。
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流，在她的操控下，瞬间凝聚成形。
它像一根看不见的绣花针，精准地，迅疾地，朝着黎景明手腕的方向，刺了过去。
那股气流的目标，不是笔，也不是纸。
而是黎景明手腕上，那根正在发力的，最关键的筋脉。
黎景明只觉得手腕处，仿佛被一只冰冷的蚊子，轻轻地叮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麻痹感，瞬间传来。
他正在全力下压的笔锋，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又是致命的停顿和偏移。
嗤。
一声轻响。
那本该力道万钧，一气呵成的一捺，却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误，在宣纸上，拖出了一道软弱无力，歪歪扭扭的痕迹。
更糟糕的是，因为力道失控，一滴浓重的墨汁，从笔尖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了一个刺眼的，丑陋的墨点。
就如同上好的白玉，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整幅字的气势，在瞬间，荡然无存。
毁了。
彻彻底底地，毁了。
书房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才还满脸赞许的黎文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周围准备喝彩的小厮们，也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刺眼的墨点上。
黎景明呆呆地站在原地，举着笔，整个人都懵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是如何在最后一刻，变成了一张废纸。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刚才明明感觉自己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
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手腕会突然不听使唤。
“唉。”
黎文博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摇了摇头。
“景明，你的笔力，还是不够沉稳。”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书法之道，最忌心浮气躁，看来，你还需多多磨练才是。”
父亲的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将黎景明从头浇到脚。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自己今天这场精心准备的表演，彻底演砸了。
他不仅没有得到父亲的夸奖，反而还落得个“心浮气躁”的评价。
他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黎嘉琪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黎嘉琪站在那里，姿态娴静，表情无辜。
但黎景明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是他。
不，是她。
一定是她搞的鬼。
可是，她明明就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动都没动一下。
她又能做什么手脚呢。
黎景明的心里，一片混乱。
而黎嘉琪，则在心中，享受着这种精准打击所带来的，巨大的。
她看着黎景明那副从天堂跌落地狱的，精彩纷呈的表情。
只觉得比喝了冰镇的酸梅汤还要舒爽。
黎景明，你不是想出风头吗。
我就让你在最风光的时候，摔得最惨。
这种恶作剧般的胜利，让她感到无比的愉悦。
她成功地，用一种谁也无法察觉的方式，狠狠地挫败了自己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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