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明的书法献丑，让书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他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恨不得立刻消失。
黎文博的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将那幅被毁掉的字撤了下去。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黎景辉。
“辉儿。”
他的声音，比刚才冷淡了不少。
“你呢。”
“最近的学业，可有长进。”
黎景辉上前一步，对着黎文博深深地鞠了一躬。
“回父亲，儿子最近在研读张文海先生的策论，颇有些心得。”
“哦。”
黎文博的眉毛挑了挑，似乎有了一些兴趣。
“张先生的策论，向来以立意高远，言辞犀利著称，不易揣摩。”
“你且说说看，都有哪些心得。”
黎景辉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在父亲面前，真正地展示自己的才学。
他知道，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站在不远处的黎嘉琪，将他所有的细微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她知道，黎景辉虽然胸有丘壑，但毕竟年少，又长期被打压，难免会有些怯场。
这个时候，她必须帮他一把。
“父亲。”
黎嘉琪突然柔声开口，打断了父子二人的对话。
“儿子以为，纸上谈兵，终究是浅了些。”
“不如，就请父亲出个题目，让景辉弟弟当场写一篇策论。”
“如此，是骡子是马，一试便知。”
她的话，看似是在给黎景辉增加难度，实际上，却是在给他创造一个最好的，展示自己的舞台。
黎文博闻言，抚着胡须，点了点头。
“嗯，这个主意不错。”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那便以‘论河工之弊’为题吧。”
“此题，正是今年春闱的热门，最能考验学子的经世致用之才。”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当场成文。”
“是，父亲。”
黎景辉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
书童很快便重新铺好了纸墨。
黎景辉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脑子里，虽然有千言万语，但握着笔的手，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有些发抖。
一旁的黎景明，看到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他巴不得黎景辉也当场出丑，好显得自己刚才的失误，不是那么的丢人。
黎嘉琪看着黎景辉那微微颤抖的手腕，心中暗道：稳住。
她悄无声息地，催动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稳定、柔和的气流。
那股气流，像一只看不见的，温暖的手。
它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黎景辉的手腕下方。
然后，轻轻地，托住了他。
正在紧张中的黎景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了一股奇异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那股力量，不大，却刚好抵消了他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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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暖流，从他的心底涌起。
他知道，是二姐姐在帮他。
他下意识地，朝着黎嘉琪的方向，看了一眼。
黎嘉琪对着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安心的微笑。
黎景辉的心，在瞬间，彻底地定了下来。
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文思泉涌。
他不再犹豫，饱蘸浓墨，笔走龙蛇。
一行行隽秀而有力的小楷，如同流淌的溪水，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地铺陈开来。
“夫河工之弊，非一日之寒，其源有三……”
他下笔如飞，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从历代河工的得失，到如今堤坝的隐患，再到治理黄河的根本之策。
他引经据典，鞭辟入里，提出的观点，更是大胆而新颖。
一炷香的时间，还未燃尽。
一篇长达千字的，精彩绝伦的策论，己经跃然纸上。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字，停笔的瞬间。
整个书房，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刚才那行云流水般的书写，和文章里那振聋发聩的观点，给深深地震撼了。
黎文博更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书案前。
他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
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惊讶，到震撼，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好……好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赞道。
“好一个‘堵不如疏，改道为本’。”
“好一个‘以工代赈，寓兵于民’。”
“辉儿，你这篇文章，若是放在春闱的考场上，别说是中个举人，就是取个进士，也绰绰有余啊。”
他看着黎景辉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璞玉的，惊喜。
黎景明站在一旁，听着父亲对黎景辉这毫不掩饰的，极高的赞誉。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
他引以为傲的书法，被毁了。
而他一向看不起的庶弟，却用一篇惊才绝艳的文章，赢得了父亲全部的关注和欣赏。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挫败。
黎嘉琪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看着父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
看着黎景明那副失魂落魄，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的狼狈模样。
心中，涌起了一股釜底抽薪的，深刻的。
吴紫溪，黎景明。
你们最大的依仗，不就是嫡子的身份，不就是父亲的偏爱吗。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亲眼看看。
当一个更优秀的庶子，出现在父亲面前时。
你们那可笑的优越感，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不仅要夺走你们的权力，夺走你们的财富。
我还要，从根子上，夺走你们赖以为生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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