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清芷院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里。
黎嘉琪时常坐在窗前发呆，手中捧着书卷，却半天也不翻动一页。
她的眉头总是微微蹙着，像是有什么化不开的愁绪。
就连彩月端上来的点心，她也只是看一眼，便兴趣缺缺地挥手让撤下去。
春桃每日进屋打扫时，总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她依旧是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擦拭桌椅的动作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正在发愁的小姐。
这日午后，彩月从外面回来，脸色比前几日还要难看。
她一进屋，便屏退了旁人，只留下正在角落里擦拭花瓶的春桃。
“小姐……”
彩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沮丧和疲惫。
黎嘉琪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几夜未曾好眠。
“怎么样？可有消息了？”
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前的挣扎。
彩月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
“奴婢跑遍了京城里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大药行，甚至连一些专做南货生意的商铺都托人去问了，都没有。”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递到黎嘉琪面前。
“这是永安堂的掌柜托人带回来的话，他说这九节龙须草，近一个月内，京中市面上所有的货，都被一位神秘的买家给包圆了，一根都寻不到。”
“都……被买走了？”
黎嘉琪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接过那张帖子，仿佛那不是一张薄薄的纸，而是千斤重的巨石。
“是什么人？查出来了吗？”
彩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
“查不出来，对方出手极为阔绰，而且行事隐秘，只通过好几道中间人采买，根本追不到源头。”
“砰”的一声。
黎嘉琪手中的茶杯失手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
角落里，春桃擦拭花瓶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她低垂的眼帘下，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怎么会这样……”
黎嘉琪失魂落魄地跌坐回软榻上，双手掩面，肩膀微微抽动着。
“天要亡我姨娘吗……”
她的声音破碎而绝望，充满了无助的哽咽。
彩月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姐，您别这样，总还会有别的法子的。”
黎嘉琪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张泪痕斑驳的脸。
她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还有什么法子？府医的方子只能吊着，这唯一的希望……也断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彩月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
“对了，那本医书！那本书上还提到了一味药！”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疯狂的亮光，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书上说，若是寻不到九节龙须草，可以用‘七叶凤尾参’代替，虽然药效只有三西成，但也聊胜于无！”
彩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小姐，七叶凤尾参虽然不像龙须草那般罕见，却也是名贵的药材，咱们……”
“不管多少银子！”
黎嘉琪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尖锐而急切。
“林安那边的账上还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再去把我库房里那些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快去！一定要买到！”
“是，奴婢这就去！”
彩月不敢耽搁，匆匆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黎嘉琪和春桃。
黎嘉琪瘫坐在软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才那一番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春桃低着头，将花瓶放回原位，然后拿着抹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门帘落下的那一刻，黎嘉琪脸上的悲痛与绝望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戏谑的平静。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摔碎的茶杯前，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片最大的瓷片。
瓷片在地上打了个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紫溪，你还真是沉不住气。
动用吴家的关系，买断市面上所有的九节龙须草，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黎嘉琪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为了看自己的笑话，为了让自己陷入求药不得的绝望，不惜一掷千金。
这份“母爱”，还真是感天动地。
只可惜，这出戏的剧本，从一开始就是由自己写就的。
她走到内室，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
箱子里，一株用红绳系着、根须完整的草药静静地躺在锦缎上。
这，才是真正的九节龙须草。
是她重生后不久，便动用前世的记忆，托了信得过的人，从南疆秘密带回来的。
她轻轻抚摸着那草药的叶片，感受着上面细腻的纹路。
另一边，她又从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株形态相似，但色泽和根节都略逊一筹的药材。
七叶凤尾参。
她早就备好了。
她要让吴紫溪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费尽心机买断了神药，结果，自己“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替代品。
而苏姨娘的病，在用了这替代品之后，依旧会“慢慢好转”。
吴紫溪那些花了血本买来的九节龙须草，最终只会烂在库房里，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想到吴紫溪得知真相时那张扭曲的脸，黎嘉琪的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她花的是真金白银。
而自己，不过是陪她演了一场戏。
用一场虚假的绝望，换来敌人真金白银的损失。
这笔买卖，实在划算。
黎嘉琪将那株七叶凤尾参拿在手中，对着光细细端详。
阳光下，药材的根须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带着一丝凉意。
吴紫溪，你这千金，买到的，不过是我黎嘉琪的一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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