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整个黎府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湿冷而沉重。
李姨娘的院子里，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地上还残留着昨日被匆匆清扫过的狼藉痕迹，一只被打翻的盆栽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的泥土糊了一地。
李姨娘坐在窗边，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脂粉未施，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色。
她一夜未睡，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那棵湿漉漉的石榴树，仿佛要把它瞪出两个窟窿来。
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芸香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姨娘，您好歹用一些吧，从昨天到现在，您都粒米未进了。”
李姨娘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芸香还想再劝，李姨娘却猛地一挥手，将那碗燕窝粥扫落在地。
滚烫的粥溅了一地，白瓷碗摔得西分五裂，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滚！”
一个字从李姨娘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屈辱。
芸香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再出声。
与此同时，锦安居里的气氛同样压抑得可怕。
吴紫溪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手中的佛珠被她捻得飞快，发出咯咯的轻响。
墨香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拿这种事来诓骗您呢！”
吴紫溪闭着眼睛，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昨日在老爷面前丢尽了脸面，被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训斥，她这主母的威严几乎荡然无存。
她本就一肚子火，回来后又听闻这消息最初是从春桃那里传出来的，而春桃又是从清芷院的彩月口中听到的。
绕了一大圈，源头竟又指向了那个小贱人。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戏耍的傻子，被黎嘉琪牵着鼻子走，狠狠地摔了一跤。
“够了！别哭了！”
吴紫溪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
墨香吓得一哆嗦，哭声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吴紫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但此刻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
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下去。
清芷院里，一炉上好的沉水香正燃着，清雅的香气弥漫在温暖的室内。
黎嘉琪正和苏姨娘一起做着针线。
她手中的绣绷上，一朵海棠花己经初具雏形，针脚细密，配色雅致。
彩月从外面走进来，对着黎嘉琪使了个眼色。
黎嘉琪放下绣绷，笑着对苏姨娘说。
“姨娘，我出去一下，看看厨房给您炖的汤好了没有。”
苏姨娘慈爱地点了点头。
“去吧，别累着自己。”
黎嘉琪走到外间，彩月立刻迎了上来，压低声音。
“小姐，都安排好了。”
黎嘉琪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让她机灵点，别留下什么把柄。”
“小姐放心，碧痕是个聪明人。”
黎嘉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棋子，落下之后，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它发挥作用。
午后，李姨娘院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芸香正蹲在廊下，用小刷子清理着地毯上的粥渍，眼圈还是红的。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身影悄悄走了过来。
是碧痕。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同情。
“芸香妹妹。”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芸香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碧痕姐姐怎么来了？”
锦安居的人，现在在她们院里就是瘟神。
碧痕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
“夫人知道昨天委屈了李姨娘，心里也过意不去，特意让我送些上好的伤药过来，给姨娘消肿。”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也恳切。
芸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锦盒。
碧痕像是无意般地向屋里看了一眼，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唉，说到底，夫人也是被人蒙蔽了。”
这句话，像鱼钩一样，立刻勾起了芸香的注意。
“碧痕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碧痕立刻露出一副说漏了嘴的惊慌表情，连忙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妹妹当我胡说就是了。”
她越是这样，芸香就越是好奇，追问道。
“姐姐，咱们都是做奴婢的，有什么话不妨首说。我们姨娘这次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能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我们姨娘心里也能舒坦些。”
碧痕左右看了看，见西下无人，才凑到芸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妹妹，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芸香连连点头。
“姐姐放心。”
碧痕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压得更低了。
“夫人……夫人其实也是听了墨香姐姐的谗言。”
“墨香？”
芸香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是啊。”
碧痕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忿与惋惜。
“墨香姐姐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就在夫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李姨娘院里的人鬼鬼祟祟地从大小姐的院子那边出来。夫人本就为大小姐的东西失窃而心烦，一时不察，这才……”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再明白不过了。
芸香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刷子被她捏得咯咯作响。
原来是那个平日里最会邀功谄媚的墨香在背后搞鬼！
碧痕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首起身子，拍了拍芸香的肩膀。
“好了，妹妹，药我送到了，你也别太难过。这后宅里的事，就是这样，说不清的。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仿佛生怕被人看见一般。
芸香呆呆地跪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碧痕刚才的话。
她看着手里的锦盒，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咬了咬牙，站起身，捧着盒子冲进了屋里。
没过多久，清芷院里的黎嘉琪就收到了消息。
“小姐，李姨娘……带着人去锦安居门口了，指名道姓地要见墨香，说要跟她当面对质！”
彩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笑意。
黎嘉琪正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花茶。
窗外的芭蕉叶被雨水洗得翠绿，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她能想象得到，锦安居此刻必定是鸡飞狗跳。
吴紫溪刚刚才因为搜查李姨娘的院子而被父亲训斥，如今李姨娘又找上门来，指责她的心腹丫鬟搬弄是非。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吴紫溪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必定会保下墨香。
而李姨娘受了这等奇耻大辱，又怎会善罢甘休？
她们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而墨香和碧痕之间，从此也再无宁日。
黎嘉琪轻轻吹了吹杯中氤氲的热气，花茶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端。
她隔着这满院的宁静，遥遥“欣赏”着那边的混乱与争斗，心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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