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博的手指,如同被火炭灼烧了一般,触碰到那本黑色账册的瞬间便猛地缩了回来。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清晰可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他死死地盯着那本册子,仿佛那不是一本账册,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随时会暴起伤人。
坐在他身旁的一位族叔,是黎氏家族中辈分最长、也最重规矩的黎文宗,他此刻脸色凝重,沉声说道:“文博,事关重大,打开看看。”
这句话像是一道命令,终于让黎文博找回了一丝神智。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那本账册拿了起来。
牛皮的封面冰冷而坚硬,带着一种不祥的触感。
他的指尖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熟悉的、端丽的小楷,正是他看了二十多年的、属于他妻子吴紫溪的笔迹。
没有丝毫的差别。
绝不是伪造。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翻得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那些看似寻常的采买记录,那些药材、补品、香料的名字,此刻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一个个淬了剧毒的文字,狰狞地扭曲着,从纸页上跳出来,钻进他的脑子里,搅得他天翻地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酱紫变成了灰白,最后竟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溅落在那本黑色的账册上,留下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老爷。”
“父亲。”
惊呼声西起,离得最近的黎景明和黎景辉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黎文博却一把推开他们,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在地的吴紫溪,那眼神,己经不是愤怒,而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仇恨。
“毒妇。”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几位族老也己经凑了过来,他们轮流传看着那本沾了血的账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与黎文博如出一辙的、惊骇与震怒交织的神情。
整个寿宴,己经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一场审判。
宾客们远远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虽然不知道账册上具体写了什么,但从黎文博和族老们的反应来看,那罪过,恐怕比贪墨要严重百倍千倍。
吴紫溪看着黎文博吐血,看着族老们那要杀人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完了。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发出了最后一声疯狂的、绝望的嘶吼。
“我没有。”
她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散乱,妆容尽毁,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些药材,都是给她们补身子的,是她们自己福薄,与我何干。”
她语无伦次地狡辩着,声音尖利而凄厉。
“贪墨的罪,我认了,是我一时糊涂,是我鬼迷了心窍,可谋害人命,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试图将罪名限定在贪墨的范畴内。
因为她知道,贪墨之罪,最多让她被休弃,被送回娘家,凭着承恩侯府的势力,她总还有一条活路。
可一旦坐实了谋害子嗣的罪名,那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黎嘉琪冷冷地看着她做这最后的挣扎。
她平静地等待着,等到吴紫溪的嘶喊变成了哽咽,等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因为这番狡辩而变得游移不定。
然后,她才缓缓地,再次开口。
“父亲,各位族叔。”
她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清泉,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混乱。
“这本账册,记录了主母所有的阴毒手段,但正如主母所说,只要她一口咬定是滋补不当,而非有意为之,终究,还只是一桩桩可以狡辩的悬案。”
她的这番话,让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吴紫溪,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黎嘉琪顿了顿,环视全场,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宾客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在了黎文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清晰而决绝,如同金石相击。
“女儿今日,要状告主母的,也并非仅仅是这贪墨之罪。”
“女儿要状告的,是比贪墨,比寻常的阴私算计,要恶毒千百倍的,滔天大罪。”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
“女儿恳请父亲,传人证,小桃,上堂。”
“小桃”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吴紫溪的耳边轰然炸响。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本己涣散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无法形容的恐惧与 ??????????。
她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名字。
黎文博己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此刻己经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是听到黎嘉琪的话,便下意识地、机械地挥了挥手。
站在门边的管家得到示意,立刻高声传唤。
“传……人证小桃。”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正厅厚重的红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晚风裹挟着夜的凉意,吹了进来,让厅内摇曳的烛火都为之一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彩月扶着一个身形瘦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低着头,身体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微微发抖,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她就是小桃。
当吴紫溪看清来人的脸时,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短促尖叫,从她的喉咙深处迸发了出来。
“啊。”
她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脚下被裙摆绊住,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向后摔倒在地。
她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个走进来的身影,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你不是……你不是早就该死了吗?”
这句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因为周遭的极度安静,而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语成谶。
不打自招。
满堂宾客,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给惊得头皮发麻。
黎嘉琪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她看着吴紫溪自掘坟墓,看着宾客们那惊恐万状的表情,看着父亲和族老们那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她知道,时机到了。
最终的审判,就在此刻。
她上前一步,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站在那盏最明亮的烛台之下。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洪亮与庄严,仿佛不是在黎家的寿宴上,而是在官府的公堂之上。
“父亲,各位族叔,满堂宾客作证。”
“女儿黎嘉琪,今日,在此状告黎府主母吴氏紫溪,谋害子嗣,残杀庶母。”
“二十年来,黎府后宅,所有意外流产的姨娘,所有生来体弱、不幸早夭的弟妹,皆是出自她一人之手。”
“人证在此,物证俱全。”
“此罪,天地不容。”
她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里,死寂一片。
只有宾客们无法抑制的、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成为了这惊天指控的唯一背景音。
黎嘉琪站在那片抽气声中,感受着将一场喜庆寿宴,彻底变为公开审判大会的极致。
她终于,将吴紫溪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让她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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