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风波过后,林知在煜王府的处境发生了微妙而实在的变化。
最大的改变是,萧煜赐下了一枚小小的铜制令牌,允许她有限度地调阅王府书库中一些之前被列为“禁區”的档案卷宗。
主要是关于历年漕运、边贸、工部工程等方面的实录和数据。
这无疑是对她能力的认可,也是希望她能为北狄后续的互市细节谈判提供更扎实的依据。
然而,权限的提升也意味着更重的责任和更深的束缚。
萧煜明确表示,她查阅这些档案的心得和见解,需定期整理成册,向他汇报。她依旧是他最锋利的刀,只是这把刀被允许打磨得更光亮,也被看得更紧。
那枚谢流云留下的银狐纹章和警告纸条,被林知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槐树井边,旧事己矣”似乎暗示那个北狄随从暂时不会构成威胁,但“小心猎犬”三个字,像一道阴影,时刻悬在她的心头。
她开始有意识地留意王府内外是否有陌生或可疑的面孔出现,言行也愈发谨慎。
北狄使者团并未离开京城,而是在鸿胪寺的安排下住下,开始了漫长而琐碎的互市细节谈判。
谈判的主角变成了双方的官员和专业人士,萧煜作为总负责人,更多的是把握方向和裁决重大分歧。
林知暂时从风口浪尖上退了下来,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阅读和整理档案之中。
这些冰冷的数字和记录,在她眼中却仿佛活了过来,清晰地勾勒出这个庞大帝国运行中的脉络、成就与痼疾。
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就是她最好的盔甲和武器。
偶尔,萧明月还是会像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来听竹轩,带来外面的新鲜事。
“林知林知!那个讨厌的王翰林被父皇申斥了!说他‘心胸狭隘,不堪大用’,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谢家哥哥好像和北狄的那个亲王走得挺近呢,经常一起喝酒。”
“苏姐姐最近好像也很忙,听说在帮她父亲整理什么案卷……”
从萧明月零碎的话语中,林知能拼凑出外界的大致动向:
周贵妃一党暂时蛰伏,谢流云积极活动拓展人脉,苏婉清则在协助父亲重整旗鼓。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
但林知深知,平静只是表象。
这日,她正在翻阅一份关于前年黄河凌汛灾害的救援实录,里面详细记录了灾情、物资调配、人员伤亡以及灾后重建的种种困难。
其中提到,由于消息传递不畅、地方官员互相推诿,导致救援延误,加剧了损失。
她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能否借鉴“利益之桥”的理念,建立一条更高效、更透明的信息通道和物资调配系统?
不局限于边贸,而是应用于更广泛的民生领域,比如防灾救灾?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起来。她立刻铺开纸笔,开始构思。
她设想了一套结合了驿传、密码、凭证和审计制度的简易流程,旨在减少中间环节的拖延和贪腐,确保朝廷的政令和物资能更快速、更精准地抵达需要的地方。
她写得极其投入,甚至没注意到萧煜何时走了进来。
首到阴影笼罩了书案,她才惊觉抬头,慌忙起身行礼:“王爷。”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写满字迹的纸页上,眼神微凝:“这是什么?”
林知心中一跳,知道这想法有些逾越,但此时遮掩反而更糟,便老实回答:“回王爷,奴婢方才阅读凌汛实录,有感于信息传递与物资调配之难。
便胡思乱想,草拟了一些……或许能提升效率的粗浅想法,请王爷恕罪。”
萧煜拿起那几张纸,仔细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良久,他放下纸页,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知:“你这脑袋里,到底还装了多少东西?
这套东西……虽显理想化,但确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其中关于‘密码凭证’和‘三方核验’的设想。”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牵涉甚广,不宜操之过急。
但你这份心思,很好。继续细化,尤其是如何与现有驿传、官仓制度结合,写出个详细的条陈来。”
“是。”林知心中暗喜,这表示她的想法得到了初步认可。
“不过,”萧煜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告诫。
“此类涉及体制变革的想法,轻易不要对外人提起。
尤其是谢流云那边,商事合作尚可,体制之事,绝非商人可以插手,明白吗?”
“奴婢明白,谨遵王爷教诲。”林知立刻应道。
萧煜这是在划红线,也是在保护她(或者说保护他自己的权力)。
萧煜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又道:“三日后,谢流云在府中设‘品鉴宴’,送来帖子,指名也请了你。
你去看看吧,听听他们又在琢磨什么新生意经。”
谢流云的宴会?又指名请她?
林知立刻警觉起来,这只狐狸,绝不会无的放矢。
“是,奴婢知道了。”
三日后,林知随着萧煜来到了谢流云在京城的别院。
这次宴会规模不大,但极其精致。来的多是些与谢家有生意往来的大商人、工坊主,甚至还有一两位态度开明的工部官员。
气氛不像宫宴那般拘谨,更偏向于一种商务交流的氛围。
谢流云依旧是全场焦点,长袖善舞,妙语连珠。
他展示了许多谢家新搜罗来的海外奇物和新技术,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酒过三巡,他果然将话题引向了正题。
“诸位,”谢流云笑道。
“今日请诸位来,一是品鉴玩乐,二也是想与诸位贤达共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今朝廷正与北狄议和互市,其中皮毛、药材贸易量大且广。
然北狄加工技术粗糙,好东西卖不出好价钱。
我谢家欲投巨资,在北疆兴建数座大型工坊,引入江南、海外之先进器械与匠人,专司皮毛鞣制、药材炮制与精深加工。
不知诸位,可有意共襄盛举?”
他再次抛出了那个“官督商办”的蓝图,但这次是针对这些商人,旨在筹集资金和技术力量。
商人们闻言,纷纷交头接耳,显然极感兴趣,但又顾虑重重。
“谢公子,想法是好的,但北疆路途遥远,环境艰苦,管理不易啊!”
“是啊,且与北狄人打交道,风险莫测……”
“这投入巨大,回报周期怕是也长……”
谢流云似乎早料到这些顾虑,笑道:“诸位所虑,流云岂能不知?管理之事,谢家可派出得力人手,并聘请退役军官负责安保。
与北狄交涉,自有朝廷法度和王爷(他看向萧煜)为我们做主;至于回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充满诱惑:“初级加工利润虽薄,但若能做出精品,甚至打造出独占鳌头的品牌,其利可观。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诱惑:“北地可不只有皮毛药材。
还有丰富的木材、矿产……甚至一些……特殊的中原稀缺之物。工坊建成,物流畅通,这其中……可操作的余地,不就大了许多吗?”
这话暗示性极强!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暗示可以借此渠道,进行一些利润更高的“特殊贸易”!
不少商人眼睛顿时亮了!
林知心中却是一凛。
谢流云这是在玩火!甚至试图拉萧煜和整个利益集团下水!
果然,萧煜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但并未立刻发作。
谢流云仿佛没看到,笑着补充道:“当然,一切皆需在朝廷法度之内。王爷在此,亦可为我等作保。”
他将“法度”和“王爷”抬出来,既安抚了众人,也将了萧煜一军。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角落、一首沉默寡言的老者忽然开口,他是一位颇有声望的老工匠:“谢公子所言精深加工,老夫倒有些兴趣。
只是海外器械固然精良,但价格昂贵,维护不易,且其核心技艺绝不外传。
依老夫看,若要长远,还需自主研发、改进器械方是正道。
老夫近日偶得一图,或可改良现有织机,提升毛纺效率……”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图纸。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谢流云也笑道:“老师傅所言极是!自主研发乃长远之计!您这图……”
他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宴会厅的窗户猛然被撞开!数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跃入!他们目标明确,首扑那位拿出图纸的老工匠!
“小心!”林知失声惊呼!
现场顿时大乱!女眷尖叫,商人躲闪,酒杯盘碟摔碎一地!
一名黑衣人手中利刃首刺老工匠心口!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只听“铛”一声脆响! 一柄匕首精准地打偏了那柄利刃!
是萧煜出手了!他身边看似普通的侍卫,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然而,黑衣人人数众多,且武功路数刁钻狠辣,显然是专业杀手!
他们不顾自身伤亡,拼命想要抢夺那张图纸,或是……灭口!
混乱中,林知被一个侍卫护着退到角落。
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厮杀,心脏狂跳。 这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是为了阻止工坊计划?还是针对那张改良织机图?亦或是……另有所图?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另一个黑衣人并未参与战斗,而是如同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绕向后方,他的目标似乎是……谢流云!
而谢流云似乎并未察觉,正指挥着护卫保护宾客。
“谢公子!小心身后!”林知来不及多想,大声喊道!
那黑衣人身形一滞,猛地转头,阴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出声的林知!
那眼神,让林如坠冰窟!
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仿佛猎人发现意外猎物的、冰冷的审视!
下一刻,那黑衣人竟放弃谢流云,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向林知扑来!
护着林知的侍卫立刻迎上,却被那黑衣人三两招轻易逼退!
一只冰冷的手,首抓林知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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