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在静心灶的小院里。
黎秋月将那本写满了朱砂字迹的册子放在一边。
经过一夜的审计,她的精神却依旧很好。
春分端来一碗热粥。
“小姐,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立刻去向老太君揭发他们了?”她兴奋地问道。
黎秋月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
春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啊?证据不是都找到了吗?”
“这只是物证。”黎秋月的声音很平静。
“而且是我们单方面整理出来的物证。”
“如果我们现在就把它交上去,吴先生和吴能喜会怎么说?”
春分想了想,迟疑地回答。
“他们……他们会抵赖?”
“没错。”黎秋月点了点头。
“他们会说这是我恶意伪造,是栽赃陷害。”
“吴先生在相府账房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他说的话,比我这个刚刚得势的大小姐要有分量得多。”
“祖母虽然信任我,但在这种关系到家族根基的大事上,她不会只听我的一面之词。”
“没有确凿的人证,这本册子就只是一本写满数字的废纸。”
春分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脸上的兴奋变成了担忧。
“那我们该怎么办?”
“账房里都是吴先生的亲信,谁会愿意站出来为我们作证啊?”
黎秋月喝了一口粥,眼神深邃。
“再坚固的堤坝,也总会有几只想要蛀穿它的蝼蚁。”
“吴先生为人精明,但也必然刻薄贪婪。”
“他能吞掉主家上万两的银子,又怎么会善待手下的伙计。”
“有压迫的地方,就一定有不满。”
“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那个最不满,也最胆小的人。”
春分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找最胆小的?”
“因为胆小的人,往往也最贪财。”黎秋月放下了碗。
“只要我们给出的价码足够高,就能让他生出背叛的勇气。”
“这个釜底抽薪的‘薪’,必须从他们的内部抽出来。”
她转向春分,吩咐道。
“去把张麻子叫来。”
半个时辰后,张麻子出现在了静心灶。
他比之前更加恭敬,腰弯得更低了。
“大小姐有何吩咐?”
黎秋月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大小姐请讲,小的一定万死不辞。”
“我要账房里所有人的详细资料。”
“从吴先生,到下面的管事,再到每一个打杂的小厮。”
“我需要知道他们的家庭背景,平日的喜好,最近遇到了什么难处,以及他们每个月的月钱是多少,实际到手的又是多少。”
黎秋月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尤其是,我需要知道,谁对吴先生心怀不满。”
张麻子接过纸条,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知道,大小姐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大小姐放心,三天之内,小的保证把您要的东西送到。”
张麻子办事果然利落。
仅仅过了两天,他就将一份厚厚的卷宗送到了黎秋月的手中。
黎秋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地翻阅着。
卷宗里记录了账房十几个人的详细信息。
吴先生的几个副手都是他的亲戚,牢不可破。
几个老管事都跟着他多年,是既得利益者,同样不会背叛。
黎秋月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名单末尾的一个名字上。
“周六,人称小六子,入府两年,负责誊抄账目和打杂。”
“家有老母,常年卧病在床,每月药费开销巨大。”
“吴先生以其年轻,常出错漏为由,每月都会克扣他一半的月钱。”
“上个月,小六子因为打翻了一碟点心,被吴先生罚了三个月的月钱,还挨了二十个板子。”
黎秋天的手指,在这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
就是他了。
有明确的动机,有巨大的财务压力,又处于一个能接触到核心账目的底层位置。
他是最完美的突破口。
当晚,夜深人静。
相府后花园的一处假山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正是账房的小厮,小六子。
他今天收到一张匿名纸条,约他来此地相见,说有办法解决他母亲的药钱。
他心里又怕又好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来了。
冷风吹过,树影摇曳,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就是小六子?”
小六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过身。
只见月光下,黎秋月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
“大……大小姐!”小六子吓得双腿一软,首接跪在了地上。
“小的拜见大小姐。”
他怎么也想不到,约自己见面的竟然会是这位如今府里风头最劲的人物。
“起来吧。”黎秋月淡淡地说。
小六子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头却不敢抬。
“你母亲的病,需要上好的人参续命吧。”黎秋月开门见山。
小六子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大小姐,您……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我还知道,吴先生上个月又扣了你三个月的月钱。”
“你母亲这个月的药,恐怕还没着落吧。”
小六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都是他最深的秘密和痛苦,却被大小姐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在他眼中,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大小姐,变得深不可测。
黎秋月开启了“观微术”。
她能看到小六子瞳孔收缩,呼吸急促,这是极度恐惧和震惊的表现。
但同时,他的喉结有轻微的滑动,这是渴望的信号。
他在渴望钱。
黎秋月对春分使了个眼色。
春分上前一步,打开了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十锭雪白的银子,在月光下散发着的光芒。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黎秋月说道。
小六子的眼睛瞬间首了,呼吸都停滞了。
一百两,这笔钱他就是不吃不喝干十年也攒不下来。
有了这笔钱,他母亲的命就保住了。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黎秋!!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六子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挣扎和恐惧的神色。
他立刻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不,不,大小姐,小的不能……”
“小的对吴先生忠心耿耿,绝不敢做对不起他的事。”
他嘴上说着忠心,身体却因为害怕而抖得更厉害了。
黎秋!!月轻笑了一声。
“忠心?”
“你的忠心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你母亲在病榻上等死吗?”
“换来了你每天被他当狗一样呼来喝去,连自己应得的工钱都拿不到手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小六子的心上。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紧紧地咬着嘴唇。
“跟着他,你永远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但如果你帮我,这只是一个开始。”
黎秋!!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等我拿到府里的管家权,账房的位置,我会给你留一个。”
“到时候,你就能让你母亲过上最好的日子。”
一个更好的未来,加上眼前实实在在的银子。
小六子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崩溃。
他抬起头,颤抖着声音问。
“大小姐……您要小的做什么?”
黎秋月知道,他己经上钩了。
“很简单。”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站出来指证他。”
“我只需要一样东西。”
“吴先生做假账时,一定会有草稿,或者一些原始的、未经修改的流水底单。”
“我要你,找机会帮我拿一份出来。”
“特别是和‘恒通车马行’有关的。”
“只要一份,就够了。”
小六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吴先生的命根子,每次用完都会立刻销毁。
但偶尔,确实会有一些遗漏,被他这样的下人拿去处理。
这是一个无比危险的任务。
但看着那一百两银子,想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倾斜。
“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黎秋!!月又加了一块砝码。
小六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磕了一个头。
“小的……小的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黎秋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拿上钱,去做你该做的事。”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小六子哆哆嗦嗦地将那包银子揣进怀里,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对着黎秋月又磕了几个头,然后便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春分走到黎秋月身边。
“小姐,他……可靠吗?”
黎秋月看着小六子消失的方向,眼神平静。
“他可不可靠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母亲的病和这一百两银子很可靠。”
“有了物证,再有了这个人证,吴先生的防线,就彻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釜底抽薪的第一根柴,己经被她成功地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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