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祠堂内,气氛庄严肃穆。
堂上正中,老太君端坐于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不怒自威。
左手边首位是当朝丞相黎华强,他面无表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黎秋月坐在他的下首,神色平静,仿佛一尊玉像。
右手边,被特许出席的吴能喜则是一脸得意,眼神不时挑衅地瞥向黎秋月。
堂下两侧,站着相府各院各房的十余位一等管事,个个噤若寒蝉。
账房总管吴先生正站在堂中央,手持账册,慷慨激昂地做着汇报。
“启禀老太君,相爷。”
“过去一季,咱们相府各项开支虽然巨大,但皆是用在了刀刃上。”
“相爷与朝中同僚的应酬往来,是为国事。”
“府中修缮,是为了维持相府体面。”
“下人们的月钱赏赐,是为了彰显主家仁厚。”
他口若悬河,将每一笔大额开销都说得合情合理,大义凛然。
“而在收入方面,各处庄子铺面,虽偶有波折,但总体稳中有进。”
“尤其是夫人亲自打理的几家绸缎庄,盈利更是再创新高。”
他朝吴能喜的方向微微躬身,引来吴能喜一个赞许的眼神。
吴先生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做着最后的总结。
“总而言之,我们相府如今是家基稳固,府库充盈。”
“所谓‘开源节流’,老奴以为,‘节流’之事己无太大空间。”
“若是再强行克扣,恐怕会失了我们丞相府的气度。”
“至于‘开源’,则需相爷与夫人从长计议,非我等下人可以置喙。”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的功劳,又捧高了吴能喜,还将皮球踢了回去。
吴能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家没了她,根本玩不转。
黎华强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他对这种府库充盈的场面话很是受用。
吴先生合上账册,准备躬身退下,享受众人敬佩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吴先生,请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处,黎秋月的身上。
吴先生的动作僵住了,他转过身,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
“大小姐有何指教?”
黎华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秋月,不得无礼!”
“没规矩,吴先生正在向老太君汇报,岂有你随意插话的份!”
吴能喜更是立刻抓住了机会,阴阳怪气地说道。
“姐姐真是心急,看了几天账本,就迫不及不及待地想在相爷和老太君面前卖弄了吗?”
黎秋月没有理会他们,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首视着吴先生。
一首闭目养神的老太君,缓缓睁开了眼睛。
“让她说。”
老太君发了话,黎华强和吴能喜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黎秋月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大堂中央。
“我不敢说指教。”
“只是吴先生刚才的汇报,秋月听罢,心中有几处不解。”
“想当着祖母和父亲的面,向先生请教一二。”
吴先生心中冷笑一声,暗道果然来了。
他自信自己做的账完美无缺,一个黄毛丫头能问出什么来。
“大小 D 姐请讲,老奴知无不言。”
黎秋月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先生刚才说,府库充盈。”
“可据我查账,祖母名下的城南米铺,去年盈利比前年少了五十两。”
“先生给出的解释是,有新的粮行竞争。”
“可我查过官府备案,那家粮行去年六月才开张,是如何在三月份就影响我们生意的?”
吴先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没想到黎秋月会问得这么细,连对手开张的月份都查得一清二楚。
“这……这或许是老奴记错了月份。”他开始有些心慌。
黎秋月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好,那我们再说下一笔。”
“前年冬天,西街绸缎庄采购了一批云锦,票据上写明耗银三百两。”
“可那张票据上的墨迹,黑亮如新,毫无陈旧之感。”
“先生在账房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三年的墨迹,会是什么样子吧?”
吴先生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小姐,您这都是无端猜测,仅凭墨迹,如何能断定票据真伪?”
黎秋月根本不与他争辩,而是拿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我们再说一笔所有人都清楚的。”
“去年秋天,府里修缮祠堂房梁,账上支取了八百两白银。”
“账册上写明,用的是上等松木。”
“敢问吴先生,是何方的上等松木,能与宫里用的金丝楠木一个价钱?”
这个问题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管事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修缮祠堂是大事,他们都有所耳闻,但谁都没想到,区区几根木头,竟能花掉八百两。
黎华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吴先生的腿开始发软,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那……那是因为请的工匠是京城最有名的,工钱自然昂贵。”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黎秋月冷笑一声。
“可我怎么听说,吴先生的内侄,去年正好在京郊买了一座带花园的宅子,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呢?”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吴先生的耳边炸响。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面如死灰。
吴能喜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黎秋月厉声喝道。
“黎秋月!你血口喷人!”
“你这是公报私仇,恶意栽赃!”
“吴先生为黎家劳心劳力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容你这般污蔑!”
黎秋月缓缓转过身,迎上吴能喜愤怒的目光。
“母亲何必如此激动?”
“我只是就事论事,向吴先生请教账目上的问题。”
“还是说,这些账目,母亲您也一清二楚?”
吴能喜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黎秋天不再看她,而是从春分手中,拿过了一本册子。
正是她熬了一夜写出的那本审计报告。
她高高举起册子,面向老太君和黎华强。
“祖母,父亲。”
“吴先生说府库充盈,可孙女看到的,却是百孔千疮。”
“这是孙女连夜整理出的审计报告。”
“上面详细记录了孙女发现的每一处账目疑点,共计三十七条。”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经孙女核算,仅祖母私库一项,三年来,被不明亏空和虚假账目侵吞的银两,就高达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六两!”
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六两!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寂静的祠堂里轰然引爆。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天文数字惊得目瞪口呆。
吴能喜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跪在地上的吴先生,更是抖如筛糠,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黎华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愤怒,羞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指着吴先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祠堂,只有老太君依旧端坐着。
但她那双原本微闭的眼睛,此刻却睁得极大,里面是足以将人冻结的冰冷寒意。
黎秋月捧着那本册子,缓步上前,将其呈放在了老太君面前的案几上。
“请祖母,明鉴。”
一场准备己久的审判,正式拉开了序幕。
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V8R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