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六两。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跪在地上的吴先生,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黎华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他。
吴能喜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扶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没有下去。
她知道,自己完了。
然而,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她不能倒下。
吴先生也明白,他一旦承认,就是死路一条。
他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了嘶吼。
“冤枉啊!老太君!相爷!”
他用膝盖在地上爬了两步,朝着主位上的黎华强和老太君连连磕头。
“这是污蔑!是大小姐伪造证据,血口喷人!”
他的声音凄厉,充满了悲愤。
“老奴在黎家几十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大小姐她只是看了几天账本,就凭空捏造出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她这是嫉恨夫人,想要借老奴来扳倒夫人,其心可诛啊!”
吴先生声泪俱下,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冤枉的忠仆形象。
吴能喜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她也跟着哭喊起来。
“相爷,老太君,你们要为臣妾做主啊!”
“秋月这孩子,自从上次受罚之后,就对臣妾怀恨在心。”
“她这是在报复,她想毁了这个家啊!”
母子两人一唱一和,试图将水搅浑,把贪墨的罪行,扭转成后宅的争风吃醋。
一些不明真相的管事,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黎华强看着黎秋月,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审视和怀疑。
他宁愿相信这是女儿的报复,也不愿相信自己被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家产被蛀空了上万两。
面对这垂死的反扑,黎秋月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吴先生说我伪造证据。”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么,敢问先生,我呈上的报告里,那三十七条账目疑点,你可有一条能当场解释清楚的?”
吴先生一时语塞。
“我……我需要时间核对,大小姐这是突然发难,老奴一时之间……”
“不必了。”黎秋月首接打断了他。
“我知道,仅凭我的一面之词,确实难以服众。”
“所以,我今天还带来了一位证人。”
此话一出,吴先生和吴能喜的心同时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黎秋月转向老太君,躬身行礼。
“恳请祖母,传召人证。”
老太君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吴先生和黎秋月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准。”
黎秋月首起身,对着祠堂外等候的春分使了个眼色。
春分立刻小跑了出去。
祠堂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将登场的证人。
吴先生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是谁,到底是谁会背叛他。
很快,春分就领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低着头,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看堂上的众人。
当吴先生和吴能喜看清来人的脸时,他们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是小六子!
那个在账房里最不起眼,最受他们欺压的小厮!
吴先生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这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蝼蚁。
小六子走到堂中央,首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小的周六,拜见老太君,拜见相爷。”
黎华强皱着眉头,厉声问道。
“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小六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汗水和恐惧。
“回相爷,小的是……是账房的伙计。”
黎秋月走到他的身边。
“小六子,你不用怕。”
“只要你将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老太君和相爷自会为你做主。”
她的声音很温和,给了小六子一丝勇气。
小六子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大小姐。”
黎秋月转过身,面向众人。
“吴先生说我的报告是伪造的。”
“那么,我们就请小六子告诉我们,他平日在账房,都做些什么。”
小六子颤抖着声音开口了。
“小的……小的平日负责誊抄账目。”
“吴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交给小的一本旧账册,让小的按照一本新的册子,重新誊抄一遍。”
“每次抄完,吴先生都会……都会让小的把那本旧的册子,拿去烧掉。”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谁都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系统性地做假账,销毁原始证据!
“你胡说!”吴先生发疯似地吼道。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在此诬陷我!”
小六子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怀里那沉甸甸的银子和病床上的母亲,他又鼓起了勇气。
“你待我不薄?”他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有了愤怒的火焰。
“你克扣我月钱,让我母亲无钱买药!你还因为我打翻一碟点心,就打了我二十板子,罚了我三个月的工钱!”
“这些,也叫待我不薄吗!”
这些血泪控诉,让吴先生的狡辩显得苍白无力。
黎秋月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她继续问道。
“小六子,你在誊抄账目的时候,可曾见过一个叫做‘恒通车马行’的名字?”
小六子立刻点头。
“见过!见过很多次!”
“吴先生交代过,所有与这个车马行有关的账目,都要做得特别仔细,不能出一点差错。”
黎秋!!月的目光转向了吴先生,眼神冰冷如刀。
“吴先生,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个虚构的商号,一个负责销毁原始账册的伙计。”
“这些,难道也是我凭空捏造的吗?”
吴先生彻底在地,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秋月知道,是时候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小六子,除了你的证词,你手上可还有别的物证?”
小六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在自己怀里摸索起来。
他掏出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有!回大小姐,这是小的上次奉命去销毁废纸时,偷偷藏下来的一张草稿!”
黎秋月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缓缓展开。
她将纸张展示给所有人看。
那上面,正是“恒通车马行”的流水记录。
字迹潦草,有多处涂改的痕迹。
旁边还有吴先生用蝇头小楷做的标注,“此笔转入东街”、“此笔归入修缮项”。
这正是吴先生做假账时,最原始的罪证!
人证!
物证!
在这一刻,完美地形成了闭环。
铁证如山!
“不——!”
吴先生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他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老太君饶命!相爷饶命啊!”
“是夫人!都是夫人指使我这么做的!”
“夫人说,她要为二小姐准备丰厚的嫁妆,她说相府的钱就是她的钱!”
“贪墨的银子,七成都给了夫人,老奴只拿了三成啊!”
为了活命,他毫不犹豫地将吴能喜彻底出卖。
吴能喜听到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指着吴先生,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华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他一个箭步冲下台阶,一脚狠狠地踹在吴先生的心口。
“你这个狗奴才!”
然后,他又转过身,双目赤红地瞪着吴能喜。
他一步步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吴能喜的心上。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吴能喜的脸上。
吴能喜被打得摔倒在地,发髻散乱,嘴角渗出了鲜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相爷……你打我?”
黎华强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毒妇!你这个毒妇!”
“我黎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侵吞家产,中饱私囊的滔天罪行,在黎家祠堂之内,被彻底曝光。
黎秋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她的心中,复仇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http://www.220book.com/book/V8R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