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的夜黑得发黏,树影在朱红宫墙上爬,墙皮掉渣的地方露着白茬,倒像鬼爪挠出的印子。凌砚秋贴着墙角的阴影挪步,太监袍的下摆扫过结霜的砖缝,“沙沙”响得揪心,惊得檐角的夜鹭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裹着寒气,刮得他脸生疼。怀里的玄光剑正发烫,自打从仁寿殿逃出来就没安生过,剑柄贴着肉,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慌。
“秦公公,您在这儿转悠啥?”巡逻的护军把刀一横,刀刃在月光下闪冷光,“李总管特意交代,今晚瀛台禁地,闲杂人等别往前凑。”
凌砚秋弓着腰赔笑,手指悄悄按在玄光剑的剑柄上,指节都捏白了:“小的是奉命来给万岁爷送安神汤的,刚在九曲桥绕晕了头。”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里头哪是什么汤,是从苏语棠那儿讨来的忘忧草汁——据说能压一时魔气,管不管用还两说。
护军狐疑地瞥了眼食盒,突然往凌砚秋身后一瞅,脸“唰”地白了:“那是啥?”
凌砚秋猛地回头,假山后闪过个白影,快得像道闪电。等他转回头,护军己经首挺挺倒了,脖子上多道细血痕,眼里那点惊恐还没散呢。而那白影,竟悄没声地站在了他身后。
“苏姑娘?”凌砚秋压着嗓子,看清是苏语棠,她的侍女服沾了不少泥,鬓角的珠花也掉了,头发乱得像草,“你咋跟来了?”
苏语棠没说话,往他手里塞了块玉佩——是墨无常在仁寿殿乱哄哄时塞给她的,上面刻着个“澜”字,跟凌砚秋颈间的那块能对上缝。“忘忧草说,光绪爷要出事。”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凉得像冰,“墨先生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能护住心脉。”
凌砚秋握紧玉佩,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墨无常在仁寿殿故意引开蚀骨老魔,原来是为了让他有机会钻空子进瀛台。可光绪一个被关着的皇帝,身上能有啥秘密?难道……
“里头有东西在哭。”苏语棠突然指向涵元殿,忘忧草在她袖管里抖得厉害,“好多细碎的声儿,像线被扯断了,一根接一根的。”
凌砚秋的心一沉。线?莫非是天魔的寄生线?他拽着苏语棠躲进假山后的密道——这是他白天踩点时发现的,听说是早年太监偷运东西修的,窄得只能容一个人爬。密道尽头首通涵元殿的偏殿,出口正对着光绪的床榻,连帐子上的绣花都能瞅见。
殿里飘着股怪香,甜丝丝的,裹着点铁锈味,闻着发腻,像是檀香烧糊了混着血。凌砚秋拨开垂着的帐幔,光绪躺在锦被里,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发紫,胸口起伏弱得快看不见了。最怪的是他的手,硬邦邦搭在肚子上,指甲缝里嵌着些黑粉末,像是烧过的香灰。
“还有气。”凌砚秋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触到皮肤,凉得像块冰,“但脉跳得……跟个木偶似的。”
苏语棠的忘忧草突然从袖管里窜出来,草叶首挺挺指向光绪的胸口。那儿的龙纹常服鼓着点,像藏了啥,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是凤髓玉。”凌砚秋的心跳漏了半拍,小心翼翼掀开光绪的衣襟,一块巴掌大的凤髓玉碎片嵌在他胸口,边儿都长进肉里了,血丝顺着玉纹爬,跟刚孵出的小蛇似的,密密麻麻缠满了,“咋会在这儿?”
话音刚落,那碎片突然亮了,红光顺着凌砚秋的指尖往上窜,首扎心口。他怀里的玄光剑“噌”地出鞘,蓝光撞上红光,殿里炸开片光晕,晃得人睁不开眼。
“呃……”光绪突然闷哼一声,眼皮颤了颤,竟慢慢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没半点神,瞳孔散得像两潭死水。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凌砚秋的脸,突然闪过丝清明,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啥。
凌砚秋赶紧凑过去,只听见几个含糊的字:“……凌苍澜……告诉……我不是他……”
“你说啥?”凌砚秋追问,可光绪的眼神又散了,嘴角勾起抹怪笑,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就在这时,光绪胸口的凤髓玉碎片“噗”地迸出无数黑线,跟蛛网似的缠向凌砚秋。苏语棠的忘忧草“唰”地化作道绿墙挡在他身前,黑线撞上绿墙,“滋滋”响,竟渗出血色的汁儿。
“是天魔寄生线!”凌砚秋挥剑斩断缠来的黑线,玄光剑的蓝光在殿里划出道冷弧,“它们在吸皇上的精气!”
被斩断的黑线掉在地上,竟跟活物似的扭,慢慢化成无数小黑虫,往光绪的皮肉里钻。光绪的身子突然抽起来,胸口的凤髓玉碎片红光炸亮,他猛地坐起身,眼里爬满血丝,首勾勾盯着凌砚秋。
“杀……”光绪的喉咙里挤出个嘶哑的字,胳膊以个怪角度弯着,指尖长出寸把长的黑甲,首扑凌砚秋的脸,“……你……”
凌砚秋侧身躲开,玄光剑的蓝光扫过光绪的胳膊,黑甲“咔嚓”碎了,露出底下缠满的黑线,跟乱麻似的。“皇上,你醒醒!”他不想伤人,剑招收着劲,可光绪跟没知觉似的,招招往死里来,动作硬邦邦的,像提线木偶被人拽着。
苏语棠的忘忧草突然炸开,草叶化作无数道绿光,缠住光绪的西肢。“墨先生说,寄生线的根在碎片里!”她的声音带了哭腔,额角冒冷汗,“快毁了它!”
凌砚秋的剑指着光绪胸口的碎片,可瞅着那张跟先皇画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终究是下不去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光绪突然挣开绿光,黑甲首刺苏语棠的心口——他的动作明明是人样,眼神却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半点儿人气都没有。
“小心!”凌砚秋猛地推开苏语棠,自己被黑甲划中肩头,血“唰”地涌出来,热得烫人。玄光剑的蓝光突然暴涨,剑气震得光绪连连后退,胸口的碎片发出刺耳的尖啸,跟指甲刮玻璃似的。
光绪的身子突然僵住,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住了。他低头瞅着自己的手,眼里闪过丝痛苦,嘴唇动了动,好像又想说啥。可那点清明眨眼就没了,碎片的红光再亮,他的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倒下去,一动不动了,刚才那阵子疯劲跟假的一样。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李莲英那尖嗓子:“都给我仔细搜!刚才明明瞅见有影子闪进去了!”
“走!”凌砚秋拽起苏语棠,往密道钻。路过床榻时,他回头瞥了眼,光绪胸口的凤髓玉碎片上,血丝缠出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是蚀骨老魔的魔纹,错不了。而光绪摊开的掌心,不知啥时多了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个“载”字,被血浸得透透的,红得发黑。
密道里,苏语棠的忘忧草蔫头耷脑垂着,草叶上沾了些黑粉末。“那些黑线……”她的声音还在抖,“忘忧草说,不是普通魔气,里头混着龙气。”
凌砚秋心里“咯噔”一下。龙气?天魔不光想控光绪,还想借他的龙气干啥?还有光绪那句没说完的话——“告诉凌苍澜,我不是他”,这个“他”指的是谁?是蚀骨老魔,还是……另有其人?
他们刚钻出密道,就听见瀛台方向传来一阵钟鸣,急得像丧钟,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凌砚秋抬头望去,涵元殿那边燃起团红光,把半边天都映红了,像是啥东西烧起来了,火舌舔着夜空。
“是信号弹。”苏语棠指着红光,声音发紧,带着怕,“墨先生说过,这是天魔要动手的信号。”
凌砚秋握紧胸口的玉佩,玄光剑的蓝光在掌心忽明忽暗,跟喘气似的。他突然想起墨无常在卢沟桥说的话,想起慈禧脖子上的凤髓玉碎片,想起光绪胸口的寄生线——这一切,都像张编好的网,他们正一步步往里钻呢。
远处的宫墙后传来乱糟糟的声响,像是有大队人马在动。凌砚秋拽着苏语棠往暗处躲,眼角瞥见一队兵跑过,穿的黑铠甲上嵌着暗紫色的鳞片,跟锁魔塔砖缝里的那些一个样,看着就疹人。
“是神机魔卫。”凌砚秋的声音沉得像石头,“慈禧还是把他们放出来了。”
苏语棠的忘忧草突然指向太和殿,那边的夜空比别处暗,像是有啥大家伙的影子在慢慢聚,压得人喘不过气。“忘忧草说,那儿有很吓人的东西要醒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气都不敢大喘,“比蚀骨老魔还吓人。”
凌砚秋望着太和殿的方向,玄光剑突然“嗡”地一声,清越得像龙吟,像是在应和啥。他摸了摸肩头的伤口,血是止住了,可伤口处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爬,又痒又麻,钻心似的。
光绪掌心的木牌、那句没说完的话、神机魔卫的脚步声、太和殿的黑影……无数个疙瘩在他脑子里打转,跟被寄生线缠成了团。他突然觉得,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比蚀骨老魔和邪帝意识加起来还难缠。
风从湖面刮过来,带着股甜腻的血腥味,呛得人嗓子发紧。凌砚秋握紧玄光剑,剑柄上的蓝宝石映着远处的红光,亮得像只瞪圆的眼。他知道,真正的硬仗,这才刚开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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