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的朱漆鸟居歪得像条被打断的胳膊，半边漆皮被辐射灼成焦黑，裂纹里嵌着灰，瞧着跟块烤糊的糖饼似的。凌砚秋靠在断墙后，听着外面风卷碎石子打在木板上的噼啪响，胸口的凤髓玉还在隐隐发烫，像揣了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热石头，提醒他刚才那场死斗不是梦。
炎狱缩在神社角落，赤色龙身蜷成一团，鳞片耷拉着，像被雨打蔫的荷叶。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慢慢收口，渗出来的血珠滴在榻榻米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喘得厉害，每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刚才燃龙核的后劲正往上冲，金色的竖瞳里爬满血丝，跟掺了红砂似的。
机械姬·零坐在神龛前，用仅剩的右臂拧开左臂的螺丝，断口处的线路跟被扯乱的棉线似的，绿莹莹的营养液顺着线路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泛着冷光。她面板上的修复程序进度条爬得比蜗牛还慢，每动一格，她眉头就皱紧一分，金属眉毛快拧成了疙瘩。
“那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凌砚秋先开了口，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玄光剑被他插在旁边泥里，蓝光弱得跟快灭的油灯似的，剑身上沾着刚才挡刀时溅的黑血，正被蓝光一点点舔干净，留下淡淡的白痕。
炎狱闷哼一声，龙爪在地上抓出几道深沟，“阿瑞斯那货，奥林匹斯出了名的战争疯子，当年在超霸纪宇宙被仁皇劈了神魂，没想到残魂还能被天尊捡去当狗使。”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血星子溅在榻榻米上，“那青铜胳膊是他的神格碎片，能吞能量，还能勾战神的疯劲，难缠得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机械姬·零的面板突然弹出段全息影像，里头穿古希腊铠甲的金发战神举着长矛在战场上砍杀，眼底的疯劲跟堕落战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数据库记着，阿瑞斯残魂在1963年附到甘迺迪身上，同年甘迺迪‘遇刺’其实是天尊的接引仪式，之后那货就顶着‘堕落战神’的名头在天魔堆里晃，专收拾跟天尊作对的。”
凌砚秋心里一沉。1963年，那是二十年后的事。堕落战神说要去北海冰原找爹……难道爹在冰里要被冻二十年，最后还要遭这怪物的罪？他攥紧玄光剑，指节捏得发白，骨节都响了。
“天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追问。这名字从堕落战神嘴里说出来时，那股子敬畏劲不对劲，不像对普通天魔的态度，倒像老鼠提猫似的。
炎狱的龙身猛地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他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不是神，不是魔，更不是人。是无数宇宙的遗憾拧成的疙瘩，像长在多元宇宙身上的烂疮，越烂越疯长。”
“说具体点。”机械姬·零的面板切到录音模式，绿色数据流绕着炎狱打圈，跟群嗡嗡转的蚊子。
“打个比方，”炎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龙舌上还沾着血沫，“每个宇宙都有无数条路，选了这条就惦记那条，没做成的事、没说出口的话，攒多了就成了怨念。天尊就是这些怨念的头头，能把所有宇宙的遗憾吸到一块儿，化成自己的力气，越吃越壮。”
凌砚秋愣了愣。他想起北平画摊那张画，邪帝跟凌苍澜并肩站着，背后题着“善恶本一体”。难道天尊就是所有“恶”跟“遗憾”凑成的怪物？
“他要这些怨念干啥？”
“吞宇宙。”炎狱的声音冷得像冰，“遗憾越重的宇宙，他吃得越香。吞完一个啃下一个，跟蝗虫似的。我们超霸纪宇宙，就是被他啃得快没了，才派我跟零出来追这瘟神。”
机械姬·零突然站起来，面板上的全息影像“唰”地放大，铺满整个神社。影像里无数星系转得跟陀螺似的，有的亮得晃眼，有的却暗得像被蛀空的苹果。正中间一团黑雾慢慢挪着，所过之处星系一个个灭了，化成点点光被黑雾吞进去，跟饿狼叼肉似的。
“这是天尊的扩张路子。”机械姬·零的手指点向那团黑雾，“红标记是己经被吞的宇宙，蓝的是正在被啃的，黄……”她顿了顿，指尖落在个蓝色星系上，里头那颗蓝盈盈的星球格外扎眼，“是咱们现在待的宇宙。”
凌砚秋的目光钉在那颗蓝星球上，心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是地球。
“他为啥偏盯上这儿？”
“因为世界树。”炎狱的目光扫向全息影像边的巨树，树干穿破好几个星系，枝叶间闪着金光，“多元宇宙的根就扎在奥林匹斯山。那树能稳住所有宇宙的底子，不让它们撞成一锅粥。天尊要啃了它的根，好让所有宇宙乱成麻，他好吃得更方便。”
全息影像突然拉近，聚焦在奥林匹斯山。山巅的世界树根须正在打颤，根上缠着淡淡的黑气，跟发霉的棉花似的。黑气最浓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无数张拧巴的脸，正是炎狱说的“怨念”，一个个张着嘴像在哭。
“堕落战神刚才说，天尊己经开始啃世界树的根了。”凌砚秋想起那句话，后背冒冷汗，“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机械姬·零的面板闪了闪，弹出行红数字：“按世界树的能量流速度，顶多半年。”
“半年……”凌砚秋喃喃道。等了西十年，等来的竟是这么短的日子。他看向炎狱，“你们超霸纪，就没治他的法子？”
炎狱苦笑一声，龙爪无力地垂下来：“有的话，我也犯不着燃龙核。仁皇当年拼了半条命，也只削掉他点皮，没伤着根。”他顿了顿，金色的竖瞳突然亮了，“但他也不是没罩门。”
“啥罩门？”
“他怕‘圆满’。”炎狱的声音里带了点活气，“越没啥遗憾的宇宙，他越难下嘴。就像甜腻东西吃多了，见了清淡的反倒倒胃口。要是能让世界树周围的宇宙少点疙瘩，说不定能绊住他。”
凌砚秋愣了。少点遗憾？这世上哪有没遗憾的事？他想起爹被冰裹着的背影，想起苏语棠散前的笑，想起自己这西十年的等……这些难道不都是遗憾？
“别傻了。”炎狱像看穿他心思，“不是说没遗憾，是认了。就像你爹，他认了自己半人半魔，才能在画轴上写下‘和解’俩字。这种认，能淡了怨念，让天尊难以下咽。”
机械姬·零的面板突然“嘀嘀”狂响，全息影像瞬间没了，换成张模糊的脸——金发，独眼，嘴角咧得像要撕到耳根，疯劲首往外冒。
“是堕落战神！”凌砚秋猛地站起来，玄光剑的蓝光“噌”地涨起来，“他追来了！”
神社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跟夯土机碾过似的，每下都让地皮颤三颤，还混着青铜摩擦的刺耳响，跟锯铁皮似的。堕落战神的笑穿透木板墙，像针似的扎耳朵：
“找着你们了……别藏了，天尊大人早想尝尝‘仁皇味儿’是啥滋味了……”
炎狱怒吼一声，赤色龙身猛地撑开，金色纹路又亮了，虽说比刚才淡了不少，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零，带他走！去奥林匹斯山！”
“我不走！”凌砚秋攥紧玄光剑，挡在炎狱前头，“要走一起走！”
“逞什么能！”炎狱的龙爪拍在他肩上，力道却轻，“你当我让你走是怕了？是因为只有你能救世界树。玄光剑里有仁皇的气，那是天尊最怵的东西。”他的目光看得极认真，“去找到世界树，让它记着啥是‘守’，啥是‘圆满’。这比在这儿跟我一起烂成泥有用得多。”
机械姬·零突然抓住凌砚秋的手腕，她机械臂上弹出个小巧的金属玩意儿，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正是奥林匹斯山的坐标。“神社后院有密道，通港口。我设好航线了，能带你去希腊。”她面板上闪过丝不舍，快得像流星，随即被坚定盖过，“炎狱说得对，你必须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神社的木板墙开始哆嗦，裂缝里透进金色刀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跟贴在墙上的纸人似的。
“记着，”炎狱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叮嘱，“别让遗憾困住你。认了它，然后往前走。这才是你爹想教你的，也是仁皇当年没说完的话。”
凌砚秋看着炎狱和机械姬·零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玄光剑，剑上的蓝光映出他眼底的湿。他咬紧牙，转身冲向后院。
身后“轰”地炸开，混着炎狱的咆哮、机械姬·零的警报声，还有堕落战神那疯得没边的笑。凌砚秋没回头，他知道，自己多走一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答。
密道里黑得像泼了墨，只有玄光剑的蓝光照着路。凌砚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沉得像打鼓，跟西十年前那个雪夜，爹在终南山对他说的话撞在一起：
“活下去，找真相……”
他攥紧手里的金属玩意儿，奥林匹斯山的坐标在掌心发烫。半年时间，世界树，天尊，无数宇宙的命……这一切突然都压在了他肩上。
就在他冲出密道，看见港口的渔船时，玄光剑突然疯了似的抖，剑身上映出幅模糊的画——奥林匹斯山巅，世界树的根正在飞快枯下去，黑气里，一个由无数怨念拧成的黑影正慢慢睁眼，那眼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能把光都吸进去。
凌砚秋的心猛地一缩。
他知道，真正的怕，才刚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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