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途河，冥河的黑就淡了，漫上一层灰蒙蒙的亮，像蒙着脏玻璃的月亮，照得人心里发堵。凌砚秋踩着奈何桥的石板往前走，每一步都撞出空落落的回响，桥板上刻满名字，有的磨得只剩浅痕，有的新得像是刚用指甲划上去的，带着点血渍。
“这桥……”炎狱的声音闷得像堵了团棉花，他左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赤色龙气裹着黑气在皮肤下游走，像两条缠在一块儿的蛇，“比我老家那座邪性多了，踩上去骨头缝都发寒。”
“能量场异常稳定。”机械姬·零的面板对着前方，绿色扫描线在空气里划来划去，“但构成物质……是纯粹的怨念，和虚无魔镜成分对得上九成二。”
凌砚秋嗯了一声，玄光剑的蓝光比在冥河里亮了些，却抖得厉害，像揣了只受惊的鸟。自打过河，他就总觉有双眼睛盯着自个儿，不是从背后，是西面八方都有，像是这冥界本身在上下打量他们，看哪块肉好下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头雾气散了些，露出片残破的宫殿影子，柱子断了半截，屋顶塌了一角，碎砖堆里却还透着股子当年的气派。宫殿正中央，戳着面老大的镜子，足有十丈高，镜面黑沉沉的，像块冻住的墨，偏又隐隐泛着光，把周围的一切都映得歪歪扭扭，人不像人，影不像影。
“那就是……”凌砚秋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镜子周围缠满金色锁链，链头拴着几个模糊的影子。有的戴橄榄枝冠，手里攥着闪电长矛；有的披着重甲，独眼闪着红光；还有的骑着八足马，腰上挂着巨斧——是宙斯、奥丁，还有那些只在神话里听过的英灵。
他们脸色白得像纸，身上的神光越来越淡，一丝丝金色雾气从他们身上飘出来，被黑镜吸了进去，镜面就亮一下，跟喘气似的，像是在嚼什么好东西。
“虚无魔镜。”炎狱的声音咬着牙，赤色龙气在掌心翻涌，烫得能烙熟鸡蛋，“天尊就是靠这玩意儿，把众神的神力吸得一干二净！”
机械姬·零的面板突然“嘀嘀”叫起来，红色数据滚得飞快，像在哭：“警告！高强度精神干扰！来源——虚无魔镜！”
她话刚落，凌砚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下意识瞅向黑镜，镜面里的景象突然变了——残破宫殿没了，变成一片火海，他站在火中间，手里攥着玄光剑，剑上淌着黑血，对面躺着个人，胸口插着时轮魔刀，脸是凌苍澜的脸，眼睛还圆睁着。
“不……”凌砚秋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喘不上气。
“瞧见了？”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响起来，不是耳朵听的，是首接钻进意识里，又冷又滑，像条蛇缠上来，“这就是你的将来——你会亲手宰了他，用他的血换你要的力量，换他不被魔气啃噬，换你能护住想护的人。”
凌砚秋死死攥着玄光剑，指节白得像霜打，剑身上的蓝光跳得厉害，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打架。“你是谁？”他吼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你心里的声音啊。”那声音笑了，带着股子嘲弄，“你不想救他？不想拦着天尊？可你现在啥也干不了——连自个儿的记忆都保不住，连他留你的剑都快握不住了，还谈什么守护？”
镜面里的景象又变了，变成终南山的清晨，凌苍澜握着他的手教剑，露珠在剑尖颤巍巍的，亮得像星星。可没一会儿，父亲的脸就糊了，被黑气吞了，只剩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山上，手里的剑断成三截，碴口白森森的。
“你看，”那声音又凑近来，热烘烘的气吹在脑仁上，“你啥也留不住。但只要你点头，这一切都能改。”
镜面突然亮起来，映出被锁链捆着的宙斯，他的闪电长矛没了光，耷拉在地上，跟根烧火棍似的。“瞧见他了？”那声音勾着他，像在钓饵，“宰了他，吸了他的神力，你就能变强，强到能砸开玄网，强到能把你爹从冰里刨出来，强到……再也不用怕失去啥。”
凌砚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跟着镜面转，落在宙斯苍白的脸上。他能感觉到，宙斯体内还憋着股子强大的神力，像座睡着的火山，只要……只要轻轻推一把，就能喷出来，全成他的。
“想想你爹在冰里受的罪，想想苏语棠化光时的样子，想想你自个儿丢的记忆……”那声音像魔鬼在耳边吹气，一点点往他心里钻，“宰了他，这些都不算白费。”
他的手开始抖，玄光剑的蓝光越来越暗，剑身上甚至爬上来一丝黑气，像是被镜面染了脏。他往前挪了一步，脚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得可怕，像要陷进地里去。
“凌砚秋！”炎狱的吼声跟炸雷似的，猛地把他从迷瞪里拽出来，“别信这镜子放屁！”
凌砚秋猛地回神，才发现离镜面只剩几步远，镜面里的魔化倒影正对着他笑，笑得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仁却是黑的，透着股邪气。他赶紧往后退，心脏狂跳，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难受得紧。
“它在勾你呢。”炎狱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赤色龙气顺着他的胳膊涌过来，暖烘烘的，驱散了那股子阴冷劲儿，“这镜子能把人心里的坏水儿放大，别上它的当！”
机械姬·零的金属胳膊“咔嗒”一声变形成炮管，对准虚无魔镜：“能量分析完了，镜面是纯怨念做的，芯子在正中间，得……”
她的话没说完，镜面突然剧烈地晃起来，黑色的波纹一圈圈往外扩，像水开了似的。被锁链捆着的奥丁突然抬起头，独眼射出红光，吼道：“小心！它要……”
话音还飘在半空，镜面里突然伸出无数只黑手，跟之前冥河里的差不多，却更结实，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跨世斩魔行 更有力，指甲尖得能戳穿石头，朝着他们仨抓过来。
“来得好！”炎狱的半龙形态又展开了，赤色龙爪裹着火焰，“撕拉”一声撕碎了迎面来的几只黑手，“凌砚秋，给我打掩护！我去砸了这破镜子！”
他纵身跳起来，朝着镜面冲过去，龙气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尾巴。可那些黑手跟潮水似的涌出来，挡在他前头，火焰烧在黑手上，只“滋滋”响，冒点黑烟，根本伤不了它们分毫。
凌砚秋挥剑斩断几只抓向自个儿的黑手，玄光剑的蓝光虽然弱了些，却还带着股净化的劲儿，切口处的黑烟散得挺快。“不行！”他喊道，“这些手是怨念变的，硬拼没用！”
“那咋办？”炎狱被黑手缠得死死的，左冲右突，身上的鳞片被刮掉好几块，渗出血来，滴在地上，瞬间就黑了。
凌砚秋看向被捆着的英灵们，他们脸色更白了，显然魔镜在吸他们的神力造这些黑手。他的目光落在宙斯的闪电长矛上，突然有了主意。
“零！帮我引它注意！”凌砚秋喊道，玄光剑的蓝光突然涨起来，他没冲黑手，反倒往反方向跑，“炎狱，想办法给宙斯松绑！”
机械姬·零没犹豫，能量炮“轰”的一声射出去，蓝色光束打在镜面上，激起一片涟漪。镜面好像被惹毛了，更多黑手涌出来，朝着零扑过去，跟饿狼见了肉似的。
“好机会！”炎狱怒吼一声，龙气“腾”地爆发，硬生生撕开条道，他冲到宙斯身边，龙爪裹着赤色火焰，狠狠劈向捆着宙斯的锁链。
“当——”火星溅得老高，锁链就晃了晃，没断。
“用这个！”凌砚秋扔过去个东西，是之前从海怪身上剥的、带着世界树能量的鳞片，边缘还很锋利，“塞锁眼里！”
炎狱接住鳞片，想都没想就往锁链的锁眼里塞。鳞片刚碰到锁链，突然爆发出绿色的光，锁链发出痛苦的呻吟，上面的黑色纹路跟退潮似的往下缩。
“就是现在！”宙斯猛地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金光，他用尽最后力气，把闪电长矛对准锁链。
“咔嚓——”锁链断了。
宙斯挣脱出来，虽说还虚得很，却重新攥住了闪电长矛，矛上瞬间缠满金色的闪电，“噼啪”一声劈向那些黑手。黑手碰到闪电，跟冰雪遇了火似的，“滋啦”就化了。
“还有我们！”奥丁也吼道，他腰上的巨斧突然飞起来，“咔嚓咔嚓”斩断了捆着他的锁链。其他英灵也纷纷挣脱，虽说神力减了大半，却还带着神明的威严，跟黑手打在一处。
镜面剧烈地晃起来，像是气坏了，又像是怕了。那股钻进脑子里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却带着慌：“不！你们不能……”
凌砚秋没理它，他握紧玄光剑，一步步走向镜面。镜面里的魔化倒影也朝他走过来，脸上的笑狰狞得很，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不会变成你。”凌砚秋的声音很轻，却硬得像块石头，“我爹说过，力量不是抢来的，是靠守护挣来的。”
他挥剑斩向镜面，蓝光跟黑色的镜面撞在一块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跟金属刮玻璃似的。镜面没碎，却裂开一道细细的缝，像道伤疤。
“吼——”镜面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咆哮，所有黑手都撤了，缩回镜面里，镜面的颜色变得更深，黑得像要把所有光都吸进去。
宙斯喘着气，走到凌砚秋身边，闪电长矛上的金光忽明忽暗，跟快没电的灯似的：“这镜子的芯子……是人心里的恶念，你刚才差点……”
“我知道。”凌砚秋的额头还在冒汗，刚才那诱惑太真了，真到他现在心还突突跳，后背凉飕飕的，“但我们得毁了它，不然……”
“不可能。”奥丁摇了摇头，巨斧拄在地上，“这镜子跟冥界的规矩缠在一块儿，除非……”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远处雾气里，走出来个人影，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左臂是青铜的，手里攥着把金色的长刀，不是别人，正是堕落战神。
“看来我来晚了一步。”堕落战神的声音带着股子嘲讽，他的独眼扫过挣脱的英灵，最后落在凌砚秋身上，“不过也没关系，正好一块儿收拾了，省得我多跑一趟。”
他举起长刀，刀身上泛起黑色的光，跟虚无魔镜的气息遥相呼应，像俩认识多年的老伙计。镜面又晃起来，那些刚退下去的黑色纹路又开始往外爬，跟虫子似的。
凌砚秋握紧玄光剑，心里沉得像坠了块石头。他们刚勉强摆脱魔镜的控制，堕落战神就来了，还能跟魔镜搭上线——这绝不是碰巧，他早就知道魔镜的底细，说不定……他就是看镜子的。
宙斯和奥丁对视一眼，挡在凌砚秋前头，虽说虚得厉害，却还摆出了打架的架势。炎狱也走到他身边，赤色的龙气又聚起来，呼呼地冒热气。
“看来，得好好打一架了。”炎狱的声音带着股狠劲，嘴角却咧开个笑，露出两排白牙，“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刚才那几下根本没使劲。”
凌砚秋没说话，就盯着堕落战神和那面虚无魔镜。他能感觉到，魔镜的力量因为堕落战神来了，变得更强了，那股子勾人的劲儿又漫开来，比刚才还厉害。
这一次，它会用啥来勾他？是父亲的自由？还是拦着天尊的法子？
他不知道，但他握紧了玄光剑，蓝光在掌心跳动，像是在说：别怕。
架，眼看就开打了。而那面虚无魔镜，在堕落战神的呼应下，正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邪乎，仿佛有什么更吓人的东西，正从里面往外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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