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海岸的风裹着股怪味儿，咸腥里掺着点朽木的凉，吹在脸上跟贴了片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纸似的。凌砚秋踩着礁石往前走，玄光剑的蓝光在掌心轻轻跳，跟有了自己的主意似的——自打海怪死后，这剑就总往东边岩壁凑，像是能闻见冥界的气。
“就那儿。”炎狱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他用手按着左臂的伤口，黑血虽止住了，脸还是白得像张浸了水的纸，“那片礁石后头，有阴气往外冒，凉得渗骨头。”
凌砚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绕过去，果然见岩壁上藏着个窄洞，洞口飘着层淡灰的雾，雾里隐约浮着艘木船的影子，跟悬在空气里的幽灵似的，没沾半点水。
“当心点。”机械姬·零跟上来，面板上的数据流滚得飞快，绿线压得低低的，跟快断了似的，“里头的能量气儿不对劲，像是……把生和死掺在一块儿了。”
三人钻进洞，洞里的空气更冷了，地面滑溜溜的，时不时能踢到些碎骨，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兽骨，脆得一踩就断。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眼前突然敞亮——不是有光，是一片黑沉沉的水，静得像块冻住的墨，连波纹都没有，那艘木船就泊在水边，船身是深褐色的，不知道用啥木头做的，看着比石头还硬，敲一下能当梆子响。
船头上立着个影子，裹在件破黑袍里，露出来的手跟枯树枝似的，指节突得吓人，手里攥着根船桨，桨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把无数个名字刻在了上面。
“来者何人？”那影子开口，声音跟两块干石头磨着似的，“过冥河，得付船费。”
“我们要去冥界见众神。”凌砚秋往前挪了两步，玄光剑的蓝光亮了亮，“不知船家要啥当船费？”
黑袍人缓缓转过头，兜帽下一片黑，啥也看不见，只有声音飘出来：“我是卡戎。”他顿了顿，船桨往水里轻轻一点，溅起圈细碎的涟漪，又立马没了影，“冥河船费，从不收金银——要你们最当紧的记忆。”
“记忆？”炎狱皱起眉，赤色的眉毛拧成个疙瘩，“把记忆给你，我们会咋样？”
“不咋样。”卡戎的声音没半点起伏，跟念稿子似的，“就是忘了些事儿而己。”他的船桨又往水里点了点，“要是不愿，就回吧——冥河只渡肯付代价的人。”
凌砚秋没吭声。最当紧的记忆……他脑子里头一个冒出来的，是终南山的清晨。那时候他还小，父亲凌苍澜握着他的手教剑，剑尖挑着颗露珠，父亲说“砚秋，握剑要稳，心要软，仁爱从来不是窝囊”。那露珠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连父亲手掌上的茧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要是忘了这个……他还能算凌苍澜的儿子吗？
“我先来。”凌砚秋深吸口气，往前迈了两步，“我的记忆，是终南山的清晨，我爹教我练剑的样子——他的手覆在我手背上，糙得带茧，却稳得很，连剑尖的露珠都没晃掉。”
他闭上眼睛，试着把那段记忆抽出来——胸口有点闷，像有啥东西在往外扯，眼前慢慢浮出终南山的景：青石板路沾着露水，草叶上的水珠滚下来，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温温的。这段记忆化成一缕绿光，飘向卡戎的船桨，跟被吸住似的，融进了那些刻痕里。
玄光剑突然轻轻“嗡”了声，蓝光闪了闪，像是在替他可惜。凌砚秋睁开眼，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块啥，却还是攥紧剑柄——没忘父亲说的话，“心要软，手要稳”。
“这样，成吗？”
卡戎的船桨晃了晃，刻痕里的绿光亮了亮：“成。下一个。”
炎狱往前挪了步，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还是零之前给他的，外壳都磨花了，边角缺了块。他按了下开关，蓝色的投影亮起来：照片里的他还没化形，是条赤色的小龙，脖子上挂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花瓣都蔫了，战友们围着他笑，有人还往他头上搭了件军外套，阳光洒在他们脸上，亮得晃眼。
“这是我的记忆。”炎狱的声音有点哑，盯着投影里的笑脸，眼眶有点发热，“超霸纪的兄弟，我们打赢天魔那天拍的——零还笑我戴花环像个姑娘。”
那段记忆化成一缕红光，飘向船桨，跟凌砚秋的绿光挨在一块儿，融进刻痕里。炎狱胸口的绿光（零的芯片）闪了闪，像是在应和那段记忆。他关掉投影仪，把它攥在手里，指节都白了：“好了。”
卡戎的船桨又亮了亮，转向机械姬·零：“该你了。”
零站在原地没动，面板上的数据流突然停了，只剩下一行温度数据：37.2℃——是之前往炎狱胸口塞芯片时，芯片顺手记下来的温度，不算热，却比她的金属身子暖多了。她的金属手指动了动，跟卡了壳似的，像是在犹豫——她没有像凌砚秋、炎狱那样的“记忆”，拆了情感芯片后，连喜怒哀乐都快忘了，唯一剩的，就是这行温度。
“我没有记忆。”她的声音还是平得像块铁板，却难得带了点颤，“只有这个。”
她抬手，面板上的温度数据化成一缕暖光，飘向船桨。暖光融进刻痕的瞬间，零的面板闪了闪，那行温度数据彻底没了，她的手指顿了顿，想抬起来抓点啥，却啥也抓不着，只能僵在那儿。
卡戎的船桨终于亮透了，绿、红、暖三色光在刻痕里绕来绕去，像三条小小的河。他把船桨往水里一杵，木船缓缓靠过来，船板搭在岸边，“咔嗒”一声，硬邦邦的。
“上来吧。”卡戎转身往船舱走，声音飘在风里，“冥河长着呢，别乱看水里的东西——会勾你魂。”
三人挨个上船，船板踩上去硬得硌脚，带着股陈年的木头味，像是放了几百年。卡戎拿起船桨，往水里一划，船身悄没声地动了，没溅起半点水花，跟在空气里滑似的。
洞外的光越来越远，很快就没影了，只剩下船桨上的光，还有玄光剑的蓝光，在黑沉沉的冥河里映出一小片亮。水面静得吓人，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回音，偶尔有啥东西在水里动，泛圈涟漪，却连影子都看不见。
“这水……”凌砚秋趴在船边，想看看水里有啥，手腕突然被拽了一下——是炎狱。
“别乱看！”炎狱的声音压得很低，气都不敢大喘，“冥河里的东西专勾魂——你刚丢了段记忆，魂不稳，容易被缠上。”
凌砚秋点点头，缩回来，却还是忍不住往水里瞥了眼。就那一眼，他瞅见水里浮着张脸，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眼仁黑沉沉的，没一点光，透着股子邪气——跟在东京瞅见的、未来魔化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心里一紧，赶紧转过头，攥紧玄光剑，指节都泛白了。蓝光在掌心跳得快了些，像是在拍他的手，安慰他。
机械姬·零坐在船尾，盯着船桨上的暖光，金属手指无意识地着膝盖。面板上还是空空的，只有一行简单的能量数据，可她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啥——不是情感芯片，是比芯片更要紧的东西，像那段37.2℃的温度，明明没啥特别，却让她的电路有点发烫。
船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头的水突然变得更黑了，黑得跟泼了墨似的，连船桨上的光都照不透。卡戎的船桨突然顿了下，像是被啥东西卡住了，半天没动。
“咋了？”凌砚秋立马警觉起来，玄光剑出鞘一半，蓝光在黑里划了道亮，“有东西？”
卡戎没说话，就低头盯着水面，黑袍下的影子动了动，像是在听啥。水面突然冒起串气泡，“啵啵”地破了，在静得发慌的冥河里，响得格外刺耳。紧接着，船身轻轻晃了下，像是被啥东西撞了下，力道不大，却透着股阴寒。
“不该来的东西。”卡戎的声音突然沉下去，跟石头掉进水里似的，“跟着你们，进冥河了。”
凌砚秋和炎狱对视一眼，同时往水里瞅。黑沉沉的水里，隐约有啥东西在动，细长细长的，滑溜溜的，像是之前海怪的触手，却比那更黑，更冷，连玄光剑的蓝光都穿不透。
“是天魔？”炎狱的手按在胸口，赤色的龙气在掌心聚了点火星，“它们咋能跟到这儿来？冥界不是有结界吗？”
卡戎的船桨又动了，这次划得飞快，船身往前冲了截，躲开了水里的东西。可那玩意儿跟甩不掉的影子似的，还在水里跟着，气泡越来越多，离船也越来越近。
凌砚秋握紧玄光剑，蓝光“腾”地涨起来，想照清楚水里的东西。可蓝光刚碰到水面，水里突然“唰”地伸出来一只手，黑得跟墨染的似的，指甲又长又尖，朝着船板抓来——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个青铜手镯，跟之前哥伦布船队水手戴的一模一样！
“是它们的人！”凌砚秋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天魔早就有人进过冥界！它们早知道这条路！”
卡戎把船桨往水里狠狠一杵，木桨都快折了，船身突然加速，跟箭似的往前冲。可水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唰唰”伸出来无数只黑手，指甲抓在船板上“滋滋”响，跟刮铁皮似的，听得人牙酸。
凌砚秋挥剑斩断一只黑手，切口处没流血，只冒出来一缕黑烟，散在空气里，带着股熟悉的邪味——是阿瑞斯残魂的味道。
“它们是冲着虚无魔镜来的！”炎狱的声音里带了点急，“之前海怪守着世界树支流，现在又跟着进冥界……它们知道我们要找众神拿破镜的法子！”
船身又晃了下，这次晃得更厉害，像是有啥大家伙在水里撞船，船板都“咯吱”响了。卡戎的黑袍被风吹起来一角，露出来的肩膀跟枯木似的，却把船桨握得稳稳的，一个劲往冥河深处划。
“前头是三途河。”卡戎的声音在风里飘，“过了河，就是英灵殿。但能不能过去……看你们的本事了。”
凌砚秋往水里瞅，越来越多的黑手伸出来，甚至有几颗黑色的头颅浮出水面，眼窝是空的，嘴里冒着黑烟——是被天魔污染的亡魂。它们围过来，把船困在中间，指甲刮得船板“滋滋”响，船身都有点往下沉了。
玄光剑的蓝光开始变暗，像是被冥界的阴寒气儿压着了。凌砚秋咬了咬牙，把灵力往剑里灌，蓝光又亮了点，却还是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亡魂。
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仁爱不是窝囊，却也不是蛮干。”可现在，除了蛮干，还有别的法子吗？
船桨上的三色光开始闪，跟快灭的灯似的。机械姬·零突然站起来，面板转向水里，金属义肢“咔嗒”一声变形成炮管，对准了最前面那颗黑头：“能量炮准备——”
可还没等她开火，水里突然传来一声吼，比之前的海怪还凶，还冷，震得船板都颤了。一只巨大的黑手从水里“唰”地窜出来，足有船那么大，朝着船身拍来——那只手的掌心，赫然印着个黑色的符号，跟之前海怪血凝成的神谕，正好反着！
“小心！”凌砚秋挥剑迎上去，蓝光跟黑手撞在一块儿，“砰”的一声巨响，他被震得后退两步，胸口闷得慌，玄光剑的蓝光又暗了些。
炎狱的赤色龙气在掌心凝成个火球，朝着黑手扔过去，火球撞在黑手上，只烧出来个小坑，没两秒就灭了，连点烟都没剩。
卡戎的船桨在水里划得更快了，船身朝着前头一点微弱的光冲去——那是三途河的入口。可黑手还在追，离船尾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拍到了。
凌砚秋握紧玄光剑，深吸口气，准备再冲上去。可就在这时，玄光剑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叹气——是父亲凌苍澜的声音，轻得像风吹草动，却听得真真切切：“砚秋，别硬拼……”
他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水里的黑手突然停住了，像是被啥东西拦着了。紧接着，水面开始冒气泡，黑色的亡魂们发出痛苦的尖叫，一个个往水里缩，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卡戎的船桨顿了顿，低声说：“是英灵殿的气息……它们怕了。”
凌砚秋往前头的微光瞅，那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座桥的影子——是奈何桥。可他心里没半点松快，反而更沉了：天魔能追到冥河，说明它们早知道冥界的秘密，甚至跟虚无魔镜有牵连。
那座奈何桥后头，等着他们的，到底是众神的帮忙，还是另一个陷阱？
船身终于冲进了三途河的入口，水里的黑手和亡魂们不敢再追，慢慢沉进水里，只留下一圈圈黑涟漪。可凌砚秋知道，它们没走，就藏在水里等着，等着他们从英灵殿出来的那一刻。
他看向炎狱和零，炎狱的脸还是白的，零的面板上又开始滚数据流，只是这次，多了行红得扎眼的警告：“检测到虚无魔镜能量反应，就在英灵殿方向。”
玄光剑的蓝光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提醒他，前头的路，比冥河的水，还要深，还要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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