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的木板在浪涛里咯吱响，跟随时要散架的骨头似的。凌砚秋用布条缠着手，被海风刮裂的口子还在渗血，指节攥得发白——他正死抠着舵盘，想把歪歪扭扭的船身稳住。左前方那道世界树支流的绿光越来越亮，可周围的雾却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连玄光剑的蓝光都只能捅开半尺远。
“不对劲。”炎狱的声音从桅杆上砸下来，他正蹲在横桁上瞅着雾里，赤色龙气在周身绕成层薄茧，“这雾里的邪味儿浓得发腻，比刚才那海怪冲多了。”
凌砚秋嗯了一声，眼角扫到舱门口的机械姬·零。她面板上的波形图跳得厉害，绿线忽高忽低，跟在尖叫似的。没了情感芯片，她的耳朵倒更灵了，总能比他们早半步觉出危险。
“能量波形不对。”她突然开口，声平得像块铁板，“频率跟之前的天魔式神对上了，但劲儿……得大上百倍。”
话音刚落，船底“咚”一声闷响，像被啥重东西狠狠撞了下。整艘船猛地往一边歪，凌砚秋差点被甩出去，亏得及时抓住舵盘旁的铁链，手背被勒出道红痕，火辣辣地疼。
“啥玩意儿？”他吼着，玄光剑“唰”地出鞘，蓝光在雾里劈开道口子。
答案立马就冒出来了。一道黑黢黢的触手从雾里窜出来，足有水桶粗，表面滑溜溜的全是吸盘，吸盘里还嵌着细碎的牙。它跟条毒蛇似的，“啪”地缠上桅杆，木头碎裂的声刺得人耳朵疼。
“是Kraken！”炎狱的吼声里带着惊，他从横桁上蹦下来，赤色龙气在手心凝成爪子，“但这玩意儿怎么会……”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声巨响掐断了。更多的触手从西面八方涌过来，有的拍得船板咚咚响，有的首接戳穿甲板，把舱里的木箱搅成了碎片。凌砚秋这才看清，触手缝里正往外渗暗红的粘液，滴在木板上滋滋冒黑烟——哪是什么海怪，是被天魔腌臜过的怪物。
“是冲世界树支流来的。”凌砚秋瞬间醒过神，玄光剑的蓝光“腾”地涨起来，他挥剑斩断根缠上船舷的触手，切口喷出来的不是血，是黑黢黢的雾，“它在守着这条道！”
“守个屁！”炎狱的身子在龙气里鼓起来，半龙模样的他肌肉贲张，鳞片泛着冷光，“看老子撕了这鳖孙！”他蹦起来，龙爪裹着赤色火苗，狠狠抓向最粗的那根触手。
“嗤啦——”火苗撞上黑粘液，爆起刺鼻的烟。那触手吃痛，猛地一缩，把炎狱甩进了雾里。
“炎狱！”凌砚秋心一揪，玄光剑划了个圆，蓝光像面盾，挡住几根趁机扑来的触手。他瞅见炎狱在雾里翻滚，却死死攥着那根触手没放，龙爪甚至硬生生撕下块肉——黑肉掉在甲板上，“唰”地变成无数小蛇，钻进海里没影了。
“这玩意儿会分身！”炎狱的吼声从雾里挤出来，还夹着骨头磨得咯吱响的声，“凌砚秋，用你的剑！净化它！”
凌砚秋不敢耽搁。他想起天津卫教堂里净化堕落天使的光景，玄光剑的绿光从蓝光里钻出来，跟条软乎乎的绸带似的，顺着一根触手往上爬。绿光爬过的地方，黑粘液立马凝住、剥落，露出底下白森森的筋络，筋络里还裹着无数小黑影在动——是天魔的残魂。
“吼——”雾里炸出声震耳的咆哮，又疼又怒。整艘船突然被一股巨力托起来，悬在半空，凌砚秋甚至能闻见底下飘上来的腥热气儿。
他低头一瞅，心猛地揪紧。船底的雾散了个小口子，露出张老大的嘴，牙跟刀子似的，猩红的舌头上还长满了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哪是什么Kraken，分明是天魔用无数怨念攒出来的怪物。
“零！想辙让船落地！”凌砚秋吼着，玄光剑的绿光全撒了出来，暂时逼退缠上来的触手。
机械姬·零没应声，可凌砚秋听见了引擎转的声。船尾的马达突然“嗷”地叫起来，船身猛地往后仰，堪堪躲开那张巨嘴的咬合。可那些触手趁机收紧，跟绞索似的勒住船身，木板裂得咔嚓响，跟在哭似的。
“这么耗着不行！”凌砚秋急得额头冒汗，能觉出船身在往下沉，“得找它的芯子！”
“在雾里！”炎狱的声带着喘，听着像是挣开了触手，正从另一边往这儿靠，“它的真身藏在雾里，这些触手都是幌子！”
凌砚秋深吸口气，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他把玄光剑插回鞘里，反手抓住根迎面扑来的触手。吸盘里的牙立马咬进他胳膊，疼得钻心，可他没撒手，反倒借着触手往回抽的劲儿，纵身跳出去，一头扎进那片稠乎乎的雾里。
“凌砚秋！”炎狱的吼声在身后炸开。
雾里比想的还黑，腥臭味儿呛得人喘不上气。凌砚秋感觉自己掉进了烂泥塘，胳膊腿都被看不见的东西缠着。耳朵里全是细碎的嘀咕，跟无数人在耳边哭嚎似的，那声音带着钩子，想往脑子里钻。
“滚！”他猛地抽出玄光剑，蓝光在周身炸开，暂时把那些嘀咕赶跑了。就在这时，他瞅见了炎狱说的芯子——雾最深处，有团突突跳的肉球，无数触手都是从那儿伸出来的，肉球表面盖着黑鳞片，鳞片缝里渗着跟世界树支流一样的绿光。
“原来如此。”凌砚秋心里亮堂了，“它在啃世界树的劲儿！”
他不再犹豫，脚尖在一根触手上一点，借着劲儿往前冲。玄光剑在手里转得飞快，绿光撒成网，把迎面来的触手一根根净化掉。可那肉球像是觉出了危险，突然猛劲儿地跳起来，雾里的嘀咕变得尖溜溜的，跟无数根针似的，扎得耳膜生疼。
“撑住！”炎狱的声音突然从前面炸响，赤色龙气跟流星似的划破雾，狠狠撞在肉球上，“我来绊住它，你找机会下手！”
肉球“噗”地闷响一声，表面的鳞片炸飞不少，黑粘液溅得到处都是。可它的反扑更疯了，最粗的几根触手同时缠向炎狱，把他捆得死死的，鳞片里渗的黑雾立马裹住他的身子。
“炎狱！”凌砚秋眼睛都红了，玄光剑的蓝光突然扯成道长虹，他踩着剑刃，顺着一根触手往肉球滑，“红焰焚天！”
赤色火苗从蓝光里窜出来，这回不是净化，是实打实的砸。火苗落在肉球上，“轰”地燃起大火，黑鳞片在火里卷成卷、往下掉，露出底下粉嘟嘟的肉——那肉上全是细血管，每根都连着一条触手，突突地跳。
“就是现在！”炎狱的吼声带着疼，他居然从触手缝里伸出来一只手，赤色龙气在手心凝成个光球，“给它最后一下！”
凌砚秋没半分犹豫。他把浑身的劲儿都灌进玄光剑，蓝光跟绿光拧在一起，变成柄老大的光刃。他迎着扑过来的黑雾，猛地跳起来，光刃带着风，狠狠劈向肉球的正中心。
“噗嗤——”
光刃扎进肉球的瞬间，整片雾海都静了。那些疯舞的触手突然僵住，然后跟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往下掉，砸在海面上，溅起老大的浪。裹着炎狱的黑雾“唰”地散了，他踉跄着摔在甲板上，脸白得像纸，嘴角挂着血丝。
凌砚秋也被震飞出去，重重砸在船板上，玄光剑脱手飞出去，插在甲板中央，蓝光一点点暗下去。他挣扎着抬头，瞅见那团肉球正飞快地瘪下去，黑雾从它身上冒出来，在雾里打了个转，最后散得没影了。
那些掉在船上的触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掉，变成一滩滩暗红的水，顺着甲板缝流进海里。邪门的是，那水没跟海水混在一块儿，反倒在海面上凑成个老大的符号，符号边儿闪着光，跟用星星写的似的。
“那是啥？”凌砚秋撑着身子站起来，挪到船舷边。
炎狱也挪了过来，半龙模样早散了，左臂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正往外渗黑血，可他像不疼似的，就死盯着海面上的符号。
“是神谕。”他的声里带着点敬，“奥林匹斯山的老字，意思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认那些弯弯曲曲的笔画。凌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机械姬·零也走了过来，面板上投出符号的三维图，正飞快地解着。
“想见众神，先过冥界。”炎狱的声低沉沉的，跟在念老辈子的誓，“要去奥林匹斯山，得先穿一趟冥界。”
凌砚秋愣了。冥界？那不是神话里的地方吗？他下意识地瞅向玄光剑，剑身上的蓝光轻轻跳了跳，像是在应这个名儿。
海面上的符号慢慢淡了，那些暗红的水终于跟海水融在一块儿，变成一缕青烟，散进雾里。世界树支流的绿光更亮了，跟条引路的绸带似的，弯弯曲曲地往远处飘。
可凌砚秋心里半点轻松劲儿都没有。穿冥界？听着比对付十个Kraken还吓人。他想起爹留在敦煌残卷里的话，玄网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奥林匹斯山，得东西方神兵一块儿使劲——难道说，这股劲儿的关键，竟藏在冥界深处？
“看来，咱没别的路了。”炎狱拍了拍他的肩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可笑得挺敞亮，“总不能在这儿打退堂鼓吧？”
凌砚秋摇摇头，攥紧了玄光剑。他瞅向雾的尽头，那儿好像有啥东西在闪，不是绿光，也不是蓝光，是种更深沉、更老的光，跟无数只眼睛似的，在黑里静静瞅着他们。
他突然觉得，去冥界这趟，恐怕不只是为了到奥林匹斯山。那儿说不定藏着更要紧的事儿——关于爹，关于天魔，甚至关于玄网本身的事儿。
而那些事儿，怕是比这被天魔腌臜过的Kraken，要险得多。雾风刮过来，带着点说不清的阴寒气儿，像是在催，又像是在警告。渔船接着往前挪，朝着那道绿光，也朝着没见过的冥界，慢慢悠悠地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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