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踏入豹房时，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空气中弥漫着乙醚的微甜、煤灰的呛人以及一种他无法言喻的、属于“奇技淫巧”的金属焦糊味。这地方与他秉持的“修身治国”的儒家殿堂格格不入。
林枫没给他太多时间腹诽。他首接将其带到内室，将那枚墨蓝色的新琉璃泪嵌入望远镜，推到他面前。
“杨卿，看看这个。”
杨廷和将信将疑地凑近目镜。刹那间，汹涌的海浪、倾覆的帆船、异族女子染血的脸庞冲入视野！老首辅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胡须微颤：“此…此乃何物？！妖法幻术？！”
“这是正在发生的事，杨卿。”林枫声音沉静，带着一丝疲惫，“攻击海商的是皮莱资的残余势力，或许还有刘瑾的暗中支持。而这位海商，掌握着刘瑾通倭、甚至意图不轨的证据。”
他言简意赅，将“琉璃匠”、刘瑾与“红月”政变的关联和盘托出，只隐去了琉璃泪和海商技术的来源细节。
杨廷和听完，久久沉默。书房内只闻灯花噼啪作响。他一生忠于朱明皇室，恪守礼法，对皇帝的种种“荒唐行径”深恶痛绝。但此刻，摆在面前的不是经义之争，而是赤裸裸的、危及国本的阴谋！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陛下，此言可有实证？仅凭这…这幻景之物，难以服众。”
林枫拿出那份从废窑中取得的、皮莱资与“琉璃匠”的密信部分抄件，以及那名纵火炭夫画押的口供。
杨廷和仔细翻阅，手指渐渐收紧，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他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最终化为一片沉郁的铁青。
“乱臣贼子！”他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须发皆张。旋即，他猛地看向林枫，目光复杂：“陛下既早知此事，为何不早…”
“早告诉杨卿？”林枫打断他，苦笑一声，“告诉杨卿，朕靠着海外蛮夷送的奇巧物件，才窥破这等阴谋？杨卿是会先信朕，还是会先参朕一本‘交通外邦、窥探宫闱’？”
杨廷和语塞。他知道，皇帝说的是实话。若非亲眼所见那骇人影像，若非这些确凿的信件，他绝不会相信。
老首辅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陛下欲老臣如何？”
“朕需要杨卿做三件事。”林枫紧盯着他，“第一，稳住朝堂清议，无论如何，不能在内乱起来之前先自毁长城。第二，你门生故旧中，作者“初秋的阳光”推荐阅读《朕只想躺平，奈何龙椅硌屁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有绝对可靠、且能掌握部分京营兵马的将领？第三，‘红月’之夜，朕需要杨卿与朕一同…稳住大局。”
这是一场豪赌。赌杨廷和对朱明江山的忠诚，压倒他对皇帝个人的不认同。
沉默再次降临。许久，杨廷和缓缓揖手：“老臣…遵旨。”他顿了顿，补充道，“然事毕之后，陛下当亲贤臣，远小人，勤修德政，归乎正道。”
林枫心中巨石稍落：“这是自然。”
送走杨廷和，林枫立刻被太后召见。慈宁宫内气氛凝重。太后什么也没问，只将一个锦盒推到他面前。
林枫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截断裂的、沾着暗褐色的琉璃簪子，以及一份寥寥数语的密报：宫内司制司一名姓柳的老宫女，“急病身亡”。在其住处搜出与宫外通信的密件数封，内容涉及打探慈宁宫起居日程。
“琉璃匠…找到了。”太后声音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皇帝可以安心了。”
林枫看着那截染血的琉璃簪，胃里一阵翻腾。宫廷斗争的残酷，远比他想得更首接。他收起锦盒，深深一揖：“谢母后。”
太后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走出慈宁宫，林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内患暂除，盟友初定，但最大的风暴尚未到来。海商林彩生死未卜，刘瑾必定因“琉璃匠”的暴露而狗急跳墙。
他回到豹房，发现苏月白正对着那枚墨蓝色琉璃泪发呆。
“陛下，”她轻声道，“这琉璃…里面的影像，似乎比昨日更模糊了些，像是…正在消散。”
林枫心中一凛。是因为记录时间的限制？还是因为…发送着生命力的流逝？
他不敢再想。
“鲁师傅！望远镜和乙醚防护面罩准备得如何？” “小安子！火枪队和‘闪光弹’今夜必须全员待命！” “所有蜂窝煤作坊和讲习所暂时关闭，人员疏散！”
一道道命令发出，豹房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
林枫独自登上最高的望星台。夜空无月，浓云低压，预示着一场山雨。他举起那蓝色望远镜，试图从那模糊消散的影像中再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混沌。
他放下望远镜，握紧了冰冷的栏杆。
“刘瑾…”他低声自语，“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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