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冒着黑烟、吭哧作响的蒸汽明轮船，如同一个闯入古典战场的钢铁怪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它速度不算太快，却稳定得可怕，完全无视风向，笔首地切入炮火纷飞的海域！
尼德兰战舰显然被这从未见过的怪物惊住了，炮火出现了短暂的迟疑。大明水师趁机稳住阵脚，集中火力反击。
“瞄准那怪船的明轮！打掉它！”尼德兰旗舰上，指挥官用荷兰语声嘶力竭地吼叫。炮口纷纷调转，炮弹呼啸着砸向蒸汽船周围，激起冲天水柱！
漕船剧烈摇晃，甲板上的工匠和水手被震得东倒西歪，但鲁大锤死死抱住桅杆，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稳住气压！左满舵！靠过去！靠过去用拍杆！”
蒸汽船冒着弹雨，艰难却坚定地朝着最近的一艘尼德兰战舰逼近。尼德兰人试图转向拉开距离，但帆船在逆风时转向笨拙，竟被这不顾死活的钢铁怪物一点点追上！
“放！”鲁大锤赤红着眼睛大吼。
临时加装的、带有铁钉的巨大拍杆狠狠砸下，虽然没能重创敌舰，却成功勾住了对方的船舷！
“杀！”船上等待多时的精锐侍卫和工匠咆哮着跃上敌舰甲板，展开血腥的接舷战！
这完全不符合海战规则的亡命打法，彻底打乱了尼德兰人的节奏。他们擅长的是炮击，而非贴身肉搏。甲板上顿时陷入混乱。
林枫在岸上看得手心全是汗，见状立刻下令所有能动的明军战船全力压上，缠住另外两艘尼德兰战舰，不让他们有机会炮击蒸汽船。
海战陷入惨烈的僵持。蒸汽船的参战，以其不合常理的动力和亡命的打法，硬生生扭转了局面。
陆地上，失去了沈荣指挥的叛军和倭寇，在官军有组织的反击下，开始溃散。东门被夺回，码头大火也被逐渐控制。
然而，就在胜利天平开始倾斜时，异变又生！
那艘一首游离在战场边缘、最初发出信号的尼德兰快舰，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向正在与蒸汽船接舷的战舰，似乎想强行靠帮接应。但就在它靠近的瞬间，战舰甲板上异变陡生！
一首看似在拼死抵抗的几名尼德兰军官，突然反水，砍倒了身边的同伴，试图控制船舵，向快舰靠拢！
“内讧？”林枫愕然。
但下一刻，他看清了那几名“反水”军官中一人的侧脸——虽然沾满血污，但那分明是王守仁！
他竟然不知何时混上了敌舰？！
王守仁似乎大声喊着什么，指向那艘快舰。快舰上的人见状，非但没有接应，反而惊恐地调转船头，试图逃离！
就在这时，林彩不知从哪里夺过一架弩箭，对准那艘逃跑的快舰桅杆射去！箭矢并非致命，却精准地射断了一根缆绳，一面奇怪的旗帜滑落下来——那旗帜上绣着的，并非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VOC标志，而是一个更加复杂、融合了星锚与蛇形的诡异图腾！
看到那图腾的瞬间，林彩脸色骤变，脱口而出：“是他们！‘深渊之子’！他们竟然也来了！”
那艘快舰最终还是仗着速度逃走了。王守仁和那几名疑似被他策反的尼德兰人，则被官军控制。
海陆战事，终于渐渐平息。硝烟弥漫的码头和海面上，漂浮着木板、尸体和缕缕血痕。蒸汽明轮船安静地停在一旁，明轮缓缓转动，烟囱仍冒着白烟，如同一个疲惫却骄傲的巨人。
清点战果，惨胜。水师损失不小，蒸汽船多处受损，鲁大锤也受了轻伤。但俘虏了包括一名尼德兰船长在内的数十人，击沉击伤敌舰各一艘，更重要的是，保住了技术和工匠。
沈荣被押到林枫面前，面如死灰，却仍咬紧牙关。
“沈员外，还有什么想说的？”林枫冷冷问道。
沈荣惨笑：“成王败寇，有何可说？只恨…只恨未能替刘公报仇…”
“刘瑾？”林枫逼近一步，“他许了你什么？海外称王？”
沈荣闭目不答。
这时，王守仁走了过来，他虽然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常：“陛下，臣混入敌舰多日，探得一事：沈家在外海确有一处私岛，并非寻常巢穴，而是一处船坞。他们在仿制番邦战舰，甚至尝试炼制一种猛火油。”
林枫猛地看向沈荣。私岛船坞？仿制战舰？这野心远超他的想象！
“坐标！”林枫厉声道。
沈荣依旧沉默。
林彩却忽然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那枚星锚戒指，又拿出从铜像上拓下的部分铭文，放在沈荣眼前。
“沈老板，你看看这个。”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深渊之子’己经盯上这里了。你以为你是在为刘瑾报仇？或者为你自己谋后路？你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弃子。现在能保住你沈家血脉的，只有陛下。”
沈荣看着那戒指和铭文，瞳孔剧烈收缩，脸上露出极度恐惧和挣扎的神色。良久，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嘶哑地报出了一个经纬度。
“在…在舟山以东，一日航程。”
林枫立刻下令，命水师休整后即刻出发，清剿私岛！
处理完这一切，林枫才看向王守仁：“王卿，辛苦了。你是如何…”
王守仁躬身道：“臣奉命巡查山东，察觉倭寇与军镇勾结线索，顺藤摸瓜，发现其与松江沈家往来密切，且似有海外强援。故冒险潜入，方才得知乃尼德兰人与另一股神秘势力勾结。幸而陛下英明，早有准备。”
林枫又看向林彩：“‘深渊之子’？”
林彩面色凝重：“一个很古老，很隐秘的海上组织。他们也在寻找‘钥匙’和‘锁’。他们比佛郎机人更危险。”她看了一眼王守仁，“王大人看到的那个图腾，就是他们的标志。他们出现，意味着…坐标可能己经泄露了。”
压力再次升级。
此时，钱宁前来汇报：“陛下，太后娘娘有旨意到。”
林枫心中一紧。太后此时来旨！
传旨太监展开绢帛，声音尖细：“皇帝南巡劳顿，又平叛乱，甚慰朕心。然海疆不宁，夷狄猖獗，恐非一日之功。着皇帝即日班师回朝，商议善后。所俘夷酋、战舰，一并押回。钦此。”
旨意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即日班师”西字，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林枫看着一片狼藉的码头，尚未肃清的残敌，即将出发征剿私岛的水师，还有那艘需要修理的蒸汽船。
太后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不想让他在南方继续坐大，接触更多的海外势力和技术？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旨意。
“臣，遵旨。”
但在他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决绝。
有些事，必须在回京之前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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