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口巨大的棺材盖被合上。林枫站在庭院中，环顾西周——熟悉的亭台楼阁，此刻却成了华丽的囚笼。侍卫增加了三倍，且全是生面孔，眼神警惕，姿态僵硬，显然是太后和京营的人。
他被彻底切断了与豹房、琉璃厂的首接联系。每日只有送饭的小太监和定时来“请安”的太医能进出，而太医问诊时，总有至少两名侍卫目不转睛地盯着。
最初的几天，林枫按捺住所有焦躁，表现得异常配合。读书、写字、在院子里散步，甚至主动要求了几本儒家经典，一副真心“静思己过”的模样。他需要让太后放松警惕。
暗地里，他利用永福公主那条隐秘的渠道，开始了运作。
那名心腹宫女每次送来的食盒底层，都藏着信息。有时是永福抄录的、关于三司会审沈荣案的零星进展；有时是王守仁用暗语写来的、关于“深渊之子”近期在沿海异常活动的简报；更多时候，是苏月白绞尽脑汁、用尽可能隐晦的工程语言写下的，关于格物院现状和技术难题的“请教”。
林枫则通过同样的方式，将“批示”传回。
给永福的是政治建议：「名单之人，可拉拢，可震慑，证据务必扎实…杨廷和可用，但其门生需甄别…」 给王守仁的是战略提醒：「…敌之长在火器舰船，我之长在内线民心，可诱敌深入，以岸基炮台及小船群袭扰…」 给苏月白的则是技术指导：「…蒸汽机密封非止于垫片，可试‘迷宫式’气封结构…望远镜镜片研磨，抛光粉粒度需再细分…」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被困在囚笼里的大脑，通过加密的纸条，远程处理着纷繁复杂的政务、军务和技术难题。
然而，太后的手段更为老辣。内府监接管格物院后，并未一刀切地停止所有研究，而是进行了严格的“筛选”和“导向”。
常公公带着太后的旨意坐镇格物院：所有关于武器、动力、以及“来历不明之物”的研究全部暂停封存。重点转向“有益民生”的项目——改良农具、精进历法、研制防治时疫的药物、甚至为宫廷制作更精确的计时器。
鲁大锤等核心工匠被“请”去“协助”这些项目，实则被分散监视。许多激进的技术探索被无形中扼杀。
林枫得知后，沉默良久。他没有愤怒，反而让苏月白传话：「遵旨而行，精耕细作。农具之精度，亦需好钢；历法之精微，亦需演算；医药之提纯，亦需器皿。万丈高楼，起于平地。」
他指示苏月白，就在这些被允许的、“安全”的项目里，暗中推进基础材料学、数学和化学的发展！炼不出枪炮，就研究合金钢材的配方；不能造蒸汽机，就改进计量工具和加工精度；不能提纯乙醚，就钻研植物萃取和玻璃器皿制作！
技术的火种，以另一种更隐蔽、更基础的方式，在格物院的高墙内悄然延续。
林彩的处境则更为微妙。她被单独软禁在格物院一角的小院里，允许接触部分无关紧要的番邦书籍和那尊被封存的铜像，美其名曰“协助破译番文”。常公公的人日夜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似乎安于这种状态，整日埋头书卷，偶尔会对监视者提出一些关于古籍或星象的、看似无害的问题。但林枫通过苏月白知道，她正在利用一切机会，疯狂记忆和推演那日看过的星图与算式，并试图从铜像的细微之处寻找更多线索。
“她在找‘路标’的具体激活方式，或者…‘遗族之血’的真正含义。”苏月白的纸条上写着，字迹透着一丝不安。
林枫回复：「知其欲，控其速。所需书籍器械，可适度提供，观其行，录其言。」
他要利用林彩的智慧和对“深渊”的了解，但又必须牢牢控制住节奏，避免她再次失控。
朝堂之上，因沈荣案引发的震荡仍在持续。不断有官员被牵扯进来，罢官、下狱、流放。杨廷和铁面无私，追查到底，但也深感阻力重重，许多线索查到一定程度便莫名中断。太后则在幕后冷静地平衡着各方势力，既打击异己，也避免清洗过度引发朝局崩溃。
林枫通过纸条，默默关注着这一切。他像一個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之外，通过有限的落子，影响着棋局的走向。
这日，永福公主亲自来西苑“探视”。她带来了精致的点心和几本新出的诗文集，屏退左右后，小脸上才露出忧色。
“皇帝哥哥，母后近日睡眠愈发少了，常独自对着私岛缴获的那些东西出神…尤其是那尊黑色的怪罗盘。常公公说，她有时会问起…‘天命’与‘异数’之类的话。”
林枫心中一动。太后也在试图理解那些超规格的存在，并在权衡其对皇权、对朱明江山的意义。
“告诉母后，”林枫沉吟片刻，对永福低声道，“就说儿臣以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格物之理，亦是天道一环。用之正则利国利民，用之邪则惑乱人心。关键在于执器之人，是否心系苍生，是否秉持正道。”
他将技术哲学，包装成了儒家的话语。
永福认真记下，又道：“还有…王守仁王大人递了奏疏，请求在各地书院推广‘知行合一’之论，并允许士子旁听格物院‘实学’讲座…”
林枫眼睛微亮。王阳明这是要从思想层面，为技术革新开辟土壤了！
“告诉杨阁老，可酌情允准部分‘实学’讲座，但需以‘格物致知、明体达用’为名，内容需经审定，勿涉怪力乱神。”
送走永福，林枫走到窗边。西苑的庭院方寸之地，却仿佛能感受到整个大明帝国的脉搏在跳动。技术、政治、思想、军事…无数线条在他手中交织。
他被困于此，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夜色渐深，他摊开纸笔，开始勾勒一幅新型水力纺机的草图——这是格物院当前“合法”的研究项目之一。但在图纸的空白处，他用极细的笔触，写下了一行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公式和参数——关于蒸汽机锅炉的热效率优化。
囚笼能锁住他的人，却锁不住那跨越时空的思想。
初秋的阳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V8X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