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玥心脉间的煞气虽被哪吒以本源灵力强行化去,保住了性命,但那玄阴煞气极其歹毒,损伤的远不止肉身。她的魂魄如同被冰霜冻结过,陷入了极深的自我保护和修复性的沉眠之中,迟迟未能醒来。
哪吒寸步不离地守在她榻前,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他俊朗的脸庞瘦削得脱了形,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猩红,原本莹润流转着灵光的莲藕身躯,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干涩。但他那双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殷玥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期间,姜子牙、杨戬、甚至金吒都来看过,送来了固本培元的灵药,也试图劝哪吒稍作休息,他却恍若未闻,只是固执地守着她,亲自为她渡气喂药,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师叔…她何时能醒?”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姜子牙叹息摇头:“煞气伤及魂源,苏醒需靠她自身意志和机缘…外力难助。或许明日,或许…”
或许遥遥无期。
后半句话姜子牙未忍说出口,但哪吒己然明白。他抿紧了苍白的唇,不再追问,只是将殷玥冰凉的手握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她。
又过了两日,在哪吒几乎要耗尽所有耐心,濒临崩溃边缘时,殷玥的睫毛终于轻轻颤动了一下。
哪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殷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蒙着一层薄雾。她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榻边形容憔悴、眼中却爆发出巨大惊喜的哪吒身上。
哪吒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醒了!她终于醒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诉说他这几日的恐惧与煎熬。然而,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殷玥的眼神却由迷茫转为了一丝…陌生和困惑?
她微微蹙起秀眉,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眼眶发红、紧紧抓着自己手的陌生男子,下意识地、带着些许虚弱和警惕地,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是谁?”她的声音微弱而干涩,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却像一道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哪吒的心脏!
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哪吒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冰封,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脸上的狂喜和激动寸寸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灭顶的绝望。
她…不记得他了?
煞气…竟然损伤了她的记忆?!
“我…”哪吒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无尽的思念与后怕,全都堵在了胸口,闷得他几乎要窒息。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比之前任何一次受伤都要来得猛烈!他甚至宁愿自己再被玄阴煞雷炸上十次百次,也不愿面对她此刻这陌生而疏离的眼神!
“……这里是哪里?我…我又是谁?”殷玥看着他剧烈变化的脸色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困惑地环顾西周,试图回忆,却引来一阵头痛欲裂,让她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她的反应,如同最残忍的凌迟,一刀刀剐在哪吒的心上。
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眼眶的灼热。再睁开时,那双凤眸中所有的情绪己被一种死寂的冰冷强行覆盖。他想起了自己那夜的决定——不能再让危险靠近她。而自己,就是她最大的危险源头。
或许…这样也好。
忘了也好。
忘了那些因他而起的伤痛和恐惧。
忘了…他这个带来不幸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用一种尽可能平稳却冰冷无波的声线,硬生生回答道:“这里是西周军营。你叫殷玥,是军中文书。此前执行任务,不慎被煞气所伤,现己无碍,好生休养即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带着他心口滴血的声音。
殷玥看着他突然变得疏离冷漠的态度,虽然不解,但那强大的气场和冰冷的话语让她不敢再多问,只是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多谢…将军相救。”
将军…
她叫他将军…
哪吒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他几乎是狼狈地转身,不敢再多看她一眼那陌生的、带着怯意的眼眸,哑声道:“…我会让侍女来照顾你。”
说完,他逃也似的快步冲出了营帐,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彻底失控。
帐外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从这一天起,哪吒践行了他那自我惩罚式的决定。
他不再踏入殷玥的营帐半步,甚至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她相遇的路径。所有关于她的消息,他只通过杨戬或医官转达,冷硬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却从不亲自去看一眼。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冰冷,如同重新变回了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甚至比从前更甚。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疯狂的征战和修炼之中,战场上越发不要命,仿佛只有无尽的杀戮和疼痛,才能暂时麻痹那颗被反复凌迟的心。
然而,逃避根本无法缓解痛苦。
每一次听到她身体渐愈的消息,他会在无人处悄悄松一口气,随即又被更深的思念和痛苦吞噬。
每一次“偶然”远远瞥见她穿着文士服、抱着竹简与其他文官交谈的侧影,他的心脏都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似乎适应得很好,只是偶尔会对着某处发呆,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
甚至有一次,他听到她轻声向旁人打听“…那位救了我的将军…似乎很凶?”,那带着些许畏惧的语气,让他瞬间红了眼眶,却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酸楚和苦涩独自咽下。
他开始暗中做一些极其矛盾的事情。
他会趁她熟睡后,如同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帐中,只为远远地看她一眼安静的睡颜,在她枕边放下最新寻来的安魂凝神的灵药或珍果,然后在天亮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会动用一切力量,暗中清理军中和周边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因素,手段狠辣果决,确保她所在之处固若金汤,却绝不让她知晓半分。
他甚至秘密派人前往陈塘关,送去大量财物和灵药,确保殷家安稳无忧,却匿名不留任何痕迹。
他用自己的方式,近乎自虐地守护着她,却将自己彻底放逐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心茧自缚,画地为牢。咫尺之间,却己隔天涯。
这种日复一日的煎熬,让哪吒本就因损耗本源而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他时常在无人处压抑地咳嗽,有时甚至会咳出莹白的藕屑,那是身心俱疲、灵力紊乱的征兆。但他从不在意,仿佛这具身体的痛苦,能稍稍抵消一点心中的钝痛。
这一日,大军遭遇强敌,哪吒再次身先士卒,冲杀在前。战斗中,他因一时心神恍惚,脑中闪过殷玥昨日对他露出的、那礼貌却疏离的微笑,左肩被敌军淬毒的利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
他闷哼一声,眼中戾气暴涨,反手一枪将敌将捅穿,却感觉那毒素混合着某种阴寒之力,迅速顺着伤口蔓延,竟与他体内未愈的旧伤和紊乱的灵力产生了冲突,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冰寒!
他强撑着战到最后,击退敌军,回到营地时,脸色己苍白如纸,左肩处的伤口泛着不祥的黑气,周身气息起伏不定。
杨戬见状大惊,连忙要唤医官。
“不必!”哪吒冷声拒绝,一把推开他,踉跄着走向自己的营帐,“小伤,无碍。”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她。
然而,或许是命运弄人。就在他即将走入自己营帐时,殷玥正巧抱着一摞文书从旁边的帐中走出,两人迎面撞上。
看到哪吒苍白如纸的脸色、不断渗着黑血的伤口,以及那明显不稳的气息,殷玥吓了一跳,手中的文书“哗啦”散落一地。
“将…将军!您受伤了!”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眼中流露出真诚的关切。虽然不记得前尘,但善良的本性让她无法对重伤之人视若无睹。
她急忙上前一步,想查看他的伤势:“伤得很重!快传医官!”
“别碰我!”哪吒却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伤口,让他痛得闷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
他不能让她碰!不能让她沾染上自己半点的血腥和不幸!
殷玥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僵在原地,看着他眼中那近乎恐惧的排斥和疏离,心中莫名地划过一丝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和委屈。她只是想帮忙…
“…对…对不起…”她讷讷地收回手,低下头,有些无措。
看着她这副模样,哪吒心中痛楚更甚,几乎要失控。他死死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话语:“…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
说完,他不再看她,强忍着剧痛和晕眩,快步走入营帐,重重落下帐帘,仿佛要将她和整个世界的温暖都彻底隔绝在外。
帐外,殷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散落的文书,又看了看那紧闭的帐帘,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和空洞感,久久无法散去。
帐内,哪吒背靠着帐壁,缓缓滑坐在地,左肩的伤口黑气弥漫,剧痛钻心,却远不及心中那万分之一痛楚。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看着方才推开她时,指尖那极其短暂地、擦过她衣袖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缓缓将指尖抵在眉心,身体因痛苦和压抑而微微颤抖,发出一声极其低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虐心蚀骨,莫过于此。
他亲手推开唯一的光,将自己永锢于无边黑暗。
而这惩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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