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苏晨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
五年牢狱磨平的不仅是棱角，还有对这世道最后一丝敬畏——可他没想到，连死都死得这么窝囊。
萧忆卿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虚伪温柔的脸。
此刻正被悬浮的血珠映得支离破碎，瞳孔里的惊恐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魂魄都在发颤。
“我他妈的……”他啐出一口血沫，血珠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
“上一辈子是刨了谁家祖坟？五年！老子在牢里啃了五年发霉的窝头，就为了给你们萧家挡枪！”
牙齿嵌进舌根的力道越来越狠，像是要把这半生的冤屈都咬碎在血肉里。
“现在倒好，卸磨杀驴都嫌老子这驴骨头碍事？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剧痛炸开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珠悬在半空，每一滴里都清晰地倒映出萧忆卿那张惨白的脸，她嘴角还沾着刚才劝他“认命”时残留的红酒渍。
更诡异的是，他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软软倒下去，后脑勺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自己却像个旁观者，飘在半空中，浑身轻飘飘的，只有舌根的痛感还顽固地残留着。
“啧，这傻小子还真下得去嘴。”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戏谑。
苏晨猛地转头，看见两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
左边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褂子，脸白得像刷了三层腻子，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指瘦得像枯柴。
正拎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上挂着的铜铃在静止的时空中纹丝不动。
却偏能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首接钻进了魂魄里。
白无常用惨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冰凉的触感让苏晨打了个寒颤。
“舌根断得挺整齐，”他凑近了些，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陈年老灰的味道飘过来，“看这牙印，是个狠人啊。”
“别玩了。”右边那个穿黑褂子的不耐烦地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
他戴着副黑墨镜，镜片上反射着诡异的红光，手里的iPad突然“嘀”地一声。
屏幕上跳出行刺目的猩红代码：【检测到异常死亡代码S-007】。
他推了推墨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苏晨的魂魄，“萧家那边回话了吗？”
苏晨这才反应过来——这俩货，不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可哪有白无常指甲缝里还卡着泥。
黑无常捧着个最新款的折叠屏iPad的？他正想开口骂娘，头顶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整个空间像是被硬生生撕开道口子，一块巨大的LED屏凭空出现。
比他在监狱里见过的任何监控屏都要大，像素高得能看清屏幕上萧鼎天那根的白眉毛。
“一个破躯壳而己！”萧鼎天的全息影像气得发抖，定制西装上的金线在阴间的光线下泛着俗气的光。
“死了正好！老子本来就没指望他能成什么事，赶紧处理干净！”
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屏幕上，“那个老神棍苏沐凡呢？找到嫂子他没有？老子的宝贝女孙还等着他救命——”
“滋啦”一声，影像突然开始闪烁，萧鼎天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苏晨盯着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原来他连死，都只是别人计划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注脚。
“这位爷，消消气？”一个慢悠悠的女声飘过来，带着股甜腻的中药味。
苏晨转头，看见个穿着改良旗袍的老太太飘在半空，手里端着口亮闪闪的不锈钢汤锅，锅盖上贴着个二维码，在阴风中哗啦啦地转。
孟婆脸上打了腮红，嘴唇涂得鲜红，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像是藏着算计：“最新款孟婆汤，三口味可选——
原味忘忧、微醺忆旧、特浓回甘。现在扫码支付，还能保留1%的记忆呢，保准您下辈子还记得在哪儿掉的钱包——”
“滚！”苏晨的魂魄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他猛地抬脚，正踹在汤锅底部。
不锈钢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暗褐色的汤汁泼洒出来，却没像预想中那样落地。
反而在空中凝结成一条条扭曲的光带，细看竟像是盘旋的DNA链，每一节都闪着幽蓝的光，里面似乎还嵌着无数模糊的人脸。
“老子要见阎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你们这阴间是跟萧家串通好了？搞黑幕交易搞到阎王爷眼皮子底下了？”
孟婆尖叫着去捞她的锅，旗袍下摆被汤汁溅到，瞬间烧出几个洞。
白无常啧啧两声，用锁链尖挑起一缕DNA链状的汤汁：“啧啧，怨气够重啊，都能凝结成灵体了。”
“吵什么吵！”大殿深处突然传来个威严的声音，震得苏晨耳膜发疼。
他抬头，看见正面墙上突然亮起十个投影屏，每个屏里都坐着个穿官服的“人”。
最中间那个脸膛黝黑的，大概就是阎罗王，可他旁边那个转轮王，居然嘴里嚼着口香糖，泡泡吹得老大。
“根据《阴间特殊人才引进条例》第三章第七条，”转轮王的泡泡“啪”地破了，他用手指抹了抹嘴角。
“你这种属于非正常死亡，且阳寿未尽，怨气值超标……”他低头划着面前的平板电脑，“可以申请轮回加速，或者——”
“申请个屁！”苏晨的魂魄突然暴涨，像被吹起来的气球，阴风中他的头发根根倒竖。
“老子要投诉！你们这生死簿是萧家开的？凭什么他说让我死我就得死？
凭什么他萧鼎天能在阳间作威作福，到了阴间还有人给他当狗腿子？”
“哗啦——”一声脆响，一本厚厚的册子突然从虚空中掉下来，砸在地上弹了三下。
封面写着“生死簿”三个烫金大字，却在落地的瞬间自动翻开，哗啦啦地翻着页，最后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里是2001年的贵州毕节，天空蓝得刺眼。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抱着个襁褓，警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苏建国。
苏晨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他爹！他爹怀里的婴儿皱巴巴的，闭着眼睛，胸口有块淡淡的红印，像只蜷缩的小凤凰。
“就这个。”黑无常突然凑到白无常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钻进苏晨耳朵里。
他看见黑无常墨镜后的目光在照片上顿了顿，“苏局长的儿子，昨晚刚出的车祸，魂魄己经到奈何桥了……”
白无常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锁链“哗啦”一声缠上苏晨的腰，力道不重，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劲儿。
“兄弟，”他挤眉弄眼，惨白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可是VIP通道，那小子长得帅。
家里有钱，还是公安局长的独苗，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昨天开车泡妞才掉沟里的——”
“你们要干什么？”苏晨挣扎着，却发现魂魄被锁链缠得更紧。
他盯着那张照片，婴儿胸口的凤凰胎记像是在灼烧他的眼睛，“那是我爹……那是我弟弟？”
“什么弟弟啊，”白无常嘬着牙花子，锁链突然松了松，“现在可不是了。
你想想，顶着这张脸，拿着苏局长儿子的身份，回去找萧家算账，不比你现在在这儿骂街强？”
他用锁链尖指了指还在闪烁的LED屏，萧鼎天的影像还在那儿气急败坏地咆哮。
“到时候你想让他哭，他不敢笑；你想让他跪着，他不敢站着——”
苏晨的魂魄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看着照片里父亲温柔的侧脸，看着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婴儿，突然觉得舌根的疼痛都变得麻木。
五年牢狱，家破人亡，他像条丧家之犬被人撵来撵去——可现在，有个机会摆在眼前。
“他娘的……”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滚来滚去，带着股疯劲，“VIP通道是吧？”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比黑无常的墨镜还红，“那还等什么？老子倒要看看，这投胎转世，能不能让我把失去的都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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