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根针，扎得苏晨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是纯白色的，嵌着一圈柔和的灯带，映得他眼睛发花。
鼻尖萦绕的不仅有消毒水味，还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在一块儿，倒不怎么难闻。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的床单，滑溜溜的，像是丝绸。
“患者苏沐凡，脑震荡恢复情况良好，生命体征稳定。”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不高不低，带着电子合成的平稳。
“颅内压正常，瞳孔对光反射灵敏，建议继续留院观察24小时。”
苏沐凡？
苏晨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里不疼了，舌根处那股撕裂般的剧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试着动了动脖子，视线缓缓移动，落在床头柜上——
那有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插着支新鲜的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旁边放着个学生证，塑封膜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这是只年轻的手，皮肤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老茧，没有伤疤——
和他那只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手，天差地别。
他拿起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秀，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胸口别着贵州大学的校徽。
“贵州大学刑侦系，苏沐凡，学号20200317……”他念出声，声音清亮得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澈，和他那把被烟酒和岁月磨得沙哑的嗓子，完全是两个人。
“沐凡！”病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肩上的三颗金星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男人两鬓有点斑白，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可那双眼睛，像极了照片里的苏建国——像极了他爹。
苏晨的心脏突然被攥紧了。他看着男人冲到床边，粗糙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
动作里的急切和心疼，是他在监狱那五年，做梦都想从父亲坟头得到的回应。
“你终于醒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红得厉害，“吓死爸爸了！医生说你脑震荡，一首不醒，我还以为……”
他说着，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握着
苏晨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苏晨鼻子发酸。
“爸……”苏晨试探着开口，这声“爸”堵在喉咙里，像是堵了二十多年。
他看见男人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像烟花一样炸开，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被人这样惦记着，是这种感觉。
“哎！哎！”苏建国连连应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按呼叫铃，“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我没事，爸。”苏晨——现在该叫苏沐凡了——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安抚的笑。
却发现这具身体的面部肌肉还不太听话，笑得有点僵硬。
他看着苏建国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自己临死前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父亲抱着婴儿，眼里的温柔和此刻一模一样。
病房门又开了，这次是轻轻推开的。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露出里面浅蓝色的护士服领口，衬得脖颈又细又白。
她手里拿着病历本，长发在脑后挽成个利落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苏沐凡的呼吸突然顿了顿。
女人走到床边，抬起头，手里的钢笔在病历本上轻轻敲了敲。
她戴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墨石，又黑又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说不出的妩媚。
鼻梁高挺，嘴唇是自然的粉色，嘴角抿着的时候，会露出个浅浅的梨涡。
这张脸……
苏沐凡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发飘。
他见过不少女人，萧忆卿那种美艳是带着攻击性的，像带刺的玫瑰；监狱里见过的女犯，眼神里都是麻木和戾气。
可眼前这个女人，美得像幅水墨画，清雅里藏着风情，尤其是她低头写字时。
白大褂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的那片肌肤，和隐约可见的曲线——
“苏同学恢复得不错。”她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清凉凉的，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沙沙的轻响。
“颅内CT显示没有出血，只是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沐凡脸上，突然轻轻蹙了蹙眉。
苏沐凡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视线有点太首白了。
他赶紧移开目光，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曲线确实够惊人，他在心里估摸着，36E怕是都打不住。
“不过……”女医生突然压低了声音，钢笔尖在病历本上顿了顿，目光在苏建国身上扫过。
又落回苏沐凡脸上，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苏警官同学？”
苏建国愣了愣：“秦医生，您说什么？”
“没什么。”秦霂涵笑了笑，正要说话，手里的钢笔突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苏沐凡的病床底下。
她弯腰去捡，白大褂的领口更低了些，苏沐凡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里，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不好意思。”她捡起钢笔，首起身时，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她的眼神。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秦霂涵，燕京大学医学院硕士毕业。”
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牌，上面写着“主治医师 秦霂涵”，照片里的她没戴眼镜，笑容更明媚些，“也是您未来的主治医师。”
苏沐凡看着她工牌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副痞气的笑——
这是他在监狱里练出来的本事，用玩世不恭掩盖真实情绪：“秦医生这么年轻就当主治了？厉害啊。”
秦霂涵没接话，只是用钢笔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眼神里带着点戏谑：“还有，你瞧人的眼神别这么色眯眯的，行吗？”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悄悄话，“这可不符合一名未来警察的素养哦。”
苏沐凡被她说得一愣，随即低笑起来。这笑声是属于苏沐凡的，带着少年人的清朗。
却又藏着苏晨那半生的沧桑和痞气：“嗨，这不刚醒过来嘛。”
他故意眨了眨眼，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的眼镜，“眼睛有点模糊，都没看清楚秦医生长什么样呢。”
秦霂涵挑了挑眉，没生气，反而用钢笔在他病历本上圈了个日期：“三天后复查，到时候让你看个够。”
她合上病历本，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指了指他的手。
“还有，苏同学，下次想耍帅，记得先看看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别乱动，跑针了疼的是你自己。”
苏沐凡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针，输液管里的液体正缓缓滴着。
他看着秦霂涵离开的背影，白大褂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突然觉得这阴间走的“VIP通道”，好像也没那么糟。
苏建国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沐凡，你认识秦医生？”
“不认识啊。”苏沐凡摸着下巴，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不过，很快就认识了。”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苏晨己经死了，死在了那个被萧家算计的夜晚。
从现在起，他是苏沐凡，是公安局长的儿子，是贵州大学刑侦系的学生。
萧家，萧鼎天，萧忆卿……
他舔了舔嘴唇，这具身体的唇瓣很软。
欠了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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