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自己人”。
这西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卫生所内刚刚因魏和尚伤势暂缓而稍有松弛的空气。赵刚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张面孔——满头大汗、手上还沾着血污的老胡;一脸茫然又带着后怕的王铁柱;惊魂未定、眼镜片上都蒙着水汽的专家;以及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通讯员。
信任,这本该是革命队伍最坚实的基石,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无形的毒,确实比任何化学制剂都更致命。它悄然渗入人心,滋生出猜忌和恐惧的藤蔓。
老胡被赵刚那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辩解:“政委!俺老胡跟了您这么多年”
王铁柱更是急得脸通红:“政委!俺”
专家推了推眼镜,声音干涩:“赵政委,我”
通讯员则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大气不敢出。
赵刚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他知道,此刻任何一句怀疑的话,都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裂痕。但他更不敢忽视旅部用巨大代价换来的警告。“蜂鸟”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
“我没怀疑你们。”赵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敌人的阴谋无孔不入。从现在起,卫生所实行内部管制。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老胡,你负责内部警戒。柱子,你守在凌飞羽同志身边,寸步不离。专家同志,麻烦您也暂时留在这里,我们需要您的知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为了伤员的安全,也为了大家自身的安全,请理解配合。”
命令合情合理,无人能够反驳,但一种无形的隔阂和紧张感己然弥漫开来。老胡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王铁柱紧紧站到凌飞羽床边。专家默默找了角落坐下。通讯员敬礼后匆匆离开,继续去传递消息。
赵刚则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警卫班低声吩咐了几句,加强了岗哨。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下方就是信任崩塌的深渊。
后山。隔离废料坑的二次爆发虽然被提前预警避免伤亡,但留下的烂摊子更加棘手。坑口依旧弥漫着刺鼻的黄绿色烟雾,虽然比之前淡薄了些,却依旧致命。更麻烦的是,经过这次爆发,坑底的结构似乎变得更加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坍塌或爆炸,而且污染范围可能己经向下渗透,威胁到更深层的地下水系。
专家被留在卫生所,老王头看着那不断逸散毒气的坑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强行挖掘转移危险太大,放任不管后患无穷。
“排长!怎么办?这玩意儿就是个阎王殿!碰不得又留不得!”一个战士带着哭腔喊道。
老王头咬着牙,看着手里所剩无几的石灰和沙土(用来中和及覆盖),根本是杯水车薪。他猛地一跺脚:“娘的!去!把工棚里所有能烧的柴火!还有那些染布用剩的破油布!全都给老子搬来!”
“排长您这是?”
“烧!用烟熏!用火逼!看能不能把这鬼东西烧干净!”老王头红着眼睛吼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笨、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了。
战士们迟疑着,但还是依言照做。大量的柴火和浸了油脂的破布被堆到坑口下风处,点燃。浓密的黑烟升腾而起,试图压制和驱散那些毒雾。
然而,效果甚微。化学毒雾与普通烟火几乎不相干,反而因为加热,坑底似乎又传出几声沉闷的异响,吓得人们连连后退。
绝望的情绪再次蔓延。有人开始小声抱怨,甚至将目光投向了卫生所的方向,投向了那个带来这一切“邪乎”事物和灾难的源头——凌飞羽。虽然不敢明说,但那眼神中的恐惧和怨怼,却清晰可见。
“都瞎嘀咕啥!”老王头虽然自己也怕,但还是厉声呵斥,“没有凌技术员,上次咱们就全交代了!现在是想法子的时候!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
话虽如此,但他看着那顽固的毒雾和毫无作用的火堆,也是一筹莫展。
太原安全屋。“蜂鸟”看着刚刚收到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密报上简单写着:“杨村戒严,内部恐慌,后山废料二次异变,处理遇阻。”
“恐慌是最好的催化剂。”“蜂鸟”轻声自语,“当信任开始崩塌,堡垒就从内部开始腐蚀。至于那些废料倒是意外之喜,成了不错的背景装饰。”
他提起笔,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下几行字,字迹优雅而清晰:
“致杨村的‘朋友们’:恐慌源于无知,生存源于选择。绿色死神并非无法抵御,真正的解药,藏于信任之外。若求生机,可于子夜时分,独往村东老槐树下。过期不候。——知情人”
他仔细地将纸条卷好,塞入一个细小的竹管,用蜡封好。
“需要一只受惊的而且足够聪明的‘麻雀’。”他沉吟着,目光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杨村内部那一个个焦灼、恐惧、或许正对上级产生怨怼的身影。
他不需要亲自送去。恐慌和谣言自己会找到最佳的传播者。
杨村内部。“小心自己人”的阴影和水源危机的持续,让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巡逻的战士看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村民们躲在家里,窃窃私语,各种猜测和谣言开始悄悄蔓延。
“听说了吗?后山那个坑,就是造那个邪乎玩意弄出来的!现在毒气都快飘到村里了!”
“上面就知道让我们躲着!水也不让喝!到底有没有毒也没个准话!”
“说是小心自己人啥意思?难道有鬼子的内奸?”
“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些‘能人’就是招灾的”。
这些话语如同毒菌,在压抑的氛围中悄然生长。
旅部派来的密码破译专家在紧张工作之余,也感受到了这种异常的气氛。他试图向赵刚反映,却发现赵刚如同绷紧的弓弦,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戒备,似乎对任何人都不敢完全信任。
而卫生所内,凌飞羽依旧沉睡。那0.08%的能量微弱地维持着,仿佛被外界弥漫的负面情绪和猜忌所压制,不再有波动。
【能量储备:0.07% (环境负面情绪干扰,恢复停滞)
魏和尚的情况虽然不再恶化,但依旧昏迷,生命体征微弱。老胡和王铁柱守着两个昏迷的人,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子夜时分将至。
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一个黑影,如同受惊的兔子,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心跳如鼓地向着老槐树的方向摸去。他(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犹豫,以及一丝被绝望逼出的孤注一掷。
他(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阴影里,另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她)的到来。
后山。老王头看着那依旧顽固的毒雾和即将燃尽的火堆,绝望地蹲在地上,抱住了头。办法用尽了。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参与过搬运“惊蛰”原料的年轻战士,看着那坑口的烟雾,犹豫了一下,小声对老王头说:“排长,俺好像记得之前凌技术员昏过去前,是不是念叨过啥‘碱’‘中和’?”
“碱?”老王头猛地抬起头,“啥碱?说清楚!”
“俺也不知道就好像听了一耳朵,说啥酸啊碱啊的”战士挠着头,“咱染布的时候好像用过碱面去油污”
碱面?染布?老王头眼睛猛地一亮!他虽然不懂化学,但知道酸和碱能中和!后山这毒雾这么酸臭,是不是。
“快!快去被服厂!把所有的碱面!还有灶膛里的草木灰!都给老子弄来!快!”老王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跳起来吼道!
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还能试一试的办法了!
很快,几大袋碱面和草木灰被扛了过来。
“撒!顺着风!往坑口里撒!”老王头命令道。
战士们冒着风险,尽量靠近,将碱面和草木灰奋力抛撒向坑口和弥漫的烟雾。
奇迹般的!
那刺鼻的酸臭气味,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弱!黄绿色的烟雾在与碱尘混合后,颜色变淡,甚至开始沉降!
“有用!排长!有用!”战士们惊喜地叫出声!
老王头也目瞪口呆,随即狂喜:“快!再撒!多撒点!”
虽然无法彻底根除隐患,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至少暂时压制住了毒雾的扩散!
消息传回团部,赵刚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又是凌飞羽即使昏迷,他留下的零星碎片,依旧在关键时刻指引着方向。
而与此同时,那个溜到村东老槐树下的人,颤抖着从树洞里摸出了那个小小的竹管。他(她)的心脏狂跳,如同揣着一团火,又像抱着一块冰。他(她)迅速将竹管揣入怀中,像鬼一样溜回了家,却不知道,一场针对他(她),乃至整个杨村的更大阴谋,才刚刚开始。
卫生所内。
一首沉睡的凌飞羽,在那股弥漫的、因碱面中和而略微改变的化学气息刺激下,眉头再次微微蹙起。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想说什么。
【能量储备:0.08% (外部环境变化刺激,微弱响应)
而那根搭在床边的手指。
极其轻微地。
颤抖了一下。
仿佛试图再次敲响警钟。
却终究。
未能抬起。
萤火的余烬,在猜忌与危机的寒风中,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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