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坑道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赵刚站在凌飞羽身前，掌心托着那最后的、承载着渺茫希望与巨大风险的微量磺胺粉。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将所有杂念摒弃后，只剩下唯一目标的极致专注。
魏和尚和张大彪屏息凝神，如同两尊绷紧的石雕，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干扰。林薇双手紧紧握着场域读数仪，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指针和赵刚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赵刚最后看了一眼凌飞羽那消瘦而平静的睡颜，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先调整自己的状态，将精神意志凝聚到巅峰。
坑道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弱噼啪声，以及凌飞羽平稳却脆弱的呼吸声。
几息之后，赵刚猛然睁开双眼！此刻他的眼中，再无疲惫，再无挣扎，只剩下两道锐利如实质的精光！他低喝一声，不是用嘴，而是用全部的意志力，驱动着那玄而又玄的“精神能量”，同时，右手食指快如闪电般蘸向掌心的磺胺粉，带着那一点物理意义上的“能量载体”，决绝地朝着凌飞羽心口那片冰冷的碎片点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异常明确——不是周围的皮肉，也不是凌飞羽的手指，就是那块碎片的中心！
指尖未至，那凝聚到极点的精神意志己然如同无形的锥子，率先撞上了碎片！
轰！一声只有赵刚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鸣猛然炸响！远比前两次强烈十倍、百倍！
如果说之前的接触是溪流汇入，那么这一次，就是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垮了堤坝！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扭曲、消失！赵刚感觉自己不再是站在阴暗的坑道里，而是被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漩涡！
无数破碎的图像、扭曲的符号、冰冷的数据流、尖锐的噪音、浩瀚的星图、凋零的文明碎片……如同宇宙诞生与毁灭时产生的所有信息垃圾，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蛮横地、无序地、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
他的思维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自我认知在崩塌！记忆在翻滚扭曲！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张薄纸，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粉碎机！
“低效协议！识别！警告！意识洪流过载！”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感的声音首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但瞬间就被更庞大的乱流淹没。
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撕扯、被湮灭的极致折磨！
他试图坚守那一点“稳住”的意念，但在这种级别的信息风暴面前，他那点人类的精神意志，渺小得如同尘埃！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冲散、同化、消失在这片混沌的最后一刹那，他蘸着磺胺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碎片的表面！
嗡！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爆发了！那冰冷的碎片，在接触到磺胺粉的瞬间，仿佛一个濒死的黑洞突然捕捉到了一颗蕴含特定能量的彗星！一股强大但相对有序的吸力猛然传来！
这股吸力，主要针对的是磺胺粉所蕴含的某种奇特物质能量，但同时也像是一道坚固的堤坝，一定程度上梳理和引导了那肆虐的意识洪流！
赵刚那即将消散的意识，被这股力量强行拽住，固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在承受着恐怖的信息冲击，但不再是完全无序的毁灭，而是变成了一种被强行塞进一条汹涌但有了方向的狂暴河流中的感觉！
他“看”到，那点磺胺粉以惊人的速度被碎片分解、吸收，化作一道道细微但精纯的白色能量流，沿着碎片内部某种复杂的脉络飞速流淌，所过之处，一些极其微小的、黯淡的节点被悄然点亮！
同时，他自身的精神能量，也被这股吸力裹挟着，融入其中，仿佛成了激活那些节点的“催化剂”和“引导符”！
修复！系统在利用这复合的能量进行紧急自我修复！
但这修复过程，对作为“桥梁”和“催化剂”的赵刚来说，依旧是地狱般的煎熬。他感觉自己像被绑在了一艘失控的超光速飞船外壳上，穿越着由知识和混乱构成的可怕风暴。每一秒，都有海量的无用信息和可怕的能量波动冲刷着他的意识壁垒。
“校验和错误，坐标丢失，核心数据库损坏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在风暴中闪现。
“能量等级提升，低效协议超频运行，风险激增”
“检测到辅助意识体，负荷过载，存在溶解风险”
赵刚己经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将自己变成一块顽石，承受着无尽的冲击。他的身体在坑道里剧烈地颤抖起来，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
“政委！” 魏和尚和张大彪惊骇欲绝，想要上前，却被林薇死死拦住！
“别动！不能打断他！” 林薇尖叫着，她手中的读数仪指针正在疯狂地上下剧烈跳动，时而冲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时而猛跌到接近零点，整个仪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凌飞羽的身体也同步出现了剧烈的反应，不是抽搐，而是一种高频的、细微的震动，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能量过载中颤抖！
突然，所有的混乱和冲击如同潮水般退去！赵刚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猛地“吐”了出来，重重地摔回现实！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清晰的、不同于之前冰冷机械音的、略带一丝急促的合成音提示：
“紧急修复完成3.7%，基础逻辑单元部分重启，低效协议暂时稳定，辅助意识体链接强制断开，警告：宿主生命体征逼近临界点”。
……
不知过了多久，赵刚在一片极致的虚弱和头痛欲裂中缓缓恢复了一丝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碾碎后勉强重组起来的人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传来魏和尚和张大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以及林薇急促的汇报声。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一片，好不容易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薇那充满后怕却又带着巨大惊喜的脸。
“政委！您醒了！太好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成功了！虽然过程极其危险，但好像真的成功了！”
赵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凌飞羽。
凌飞羽依旧昏迷着，但模样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心口那片碎片，原本蛛网般的裂痕虽然没有消失，但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散发出的光芒不再是濒死的黯淡，而是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内敛的淡蓝色微光，如同休眠中的精密仪器指示灯。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消瘦的趋势停止了！脸颊虽然依旧凹陷，但不再继续恶化，皮肤也恢复了一点正常的质感，不再那么吓人。呼吸平稳有力，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低沉的韵律感。
林薇将读数仪递到赵刚眼前：“您看！指针稳定在了绿色区域的边缘！虽然还在危险区，但己经脱离了红色范围！能量等级显著提升！系统稳定性大大增强！”
绿色区域！虽然只是边缘，但这意味着凌飞羽的状态从“极度危险”降级为了“危险”！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赵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庆幸，有后怕，更有无尽的疲惫。他赌赢了，用半条命换来了凌飞羽的一线生机。
“他什么时候能醒？”赵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不清楚，但系统稳定性增强，对他的意识恢复应该有利。”林薇回答道，随即她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忧虑，“不过政委，系统修复似乎消耗巨大。那点磺胺粉的能量己经完全耗尽。现在维持这种稳定状态的，恐怕还是凌飞羽同志自身的生命能量，只是消耗速度可能大大降低了。”
赵刚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是降低，而非替代。能源问题，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就在这时，凌飞羽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沉睡己久的呻吟。
他要醒了！这一次，他的苏醒过程明显顺畅了许多。眼睛缓缓睁开，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依旧存在，但那份空洞感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他的目光扫过赵刚、林薇、魏和尚、张大彪，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仿佛在努力辨认，又仿佛在看一群陌生人。
“你们是谁？”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冰冷的疏离感，“我这是在哪里？”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升起一丝喜悦的众人瞬间僵住！
他不认识他们了？！
系统的修复和重启，难道是以牺牲部分记忆或人格为代价的吗？！
赵刚挣扎着想开口，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凌飞羽的目光落在赵刚身上，那陌生的眼神中，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有困惑，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熟悉感，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审视。
意识的洪流退去，带走了致命的危险，却也似乎卷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留下的，是一个状态稳定却记忆破碎的凌飞羽，和一个亟待解答的、更加扑朔迷离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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