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事件的余波逐渐平息，医院内部进行了整顿，加强了对供应商的审核和往来规范。顾南星的生活回到了熟悉的轨道——手术、查房、论文、学术会议。但她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依旧话少，依旧冷静，但科室里的实习生们偷偷议论，感觉顾医生批评人时，低温持续时间好像缩短了一点点？当然，也可能只是错觉。
许知意的新书《心上的纹路》终于正式上市。宣传期再次启动，但这次她从容了许多。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甚至能分出心思来关注一下……市一院心外科的排班表。
乔娜组织的庆功宴终于成功举办，这次没有张医生，只有几个最亲近的朋友，闹哄哄地吃了一顿，许知意喝了不少果汁，笑得脸颊发酸。
这天，许知意接到一个来自出版社的意外电话。
“许老师，有个好消息！”编辑王老师的声音兴奋得变了调，“市一院工会那边刚联系社里，说要订购一批《心上的纹路》，作为他们医院员工的什么……心理关怀读物？还是患者鼓励读物？反正数量不小！首印库存一下子就去掉一大截！您这书可是打入高端市场了！”
许知意愣住了：“市一院？工会？为什么？”
“哎呦，这我哪知道？说不定是哪个领导夫人喜欢您的书呢？或者是他们医院搞文化建设？反正这是大好事！说明咱们书的质量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王老师喜滋滋地说，“对了，签售会的日程定下来了，下周六下午，在市中心书城！这次您可不能再推了！”
挂了电话，许知意的心跳还有点快。她点开微信，看着那个漆黑头像，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
万一不是她呢？岂不是显得我很自作多情？
她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首接问。她只是发了一条看似汇报工作的消息：
【编辑说市一院订了一批我的书？[疑惑挠头.jpg]】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嗯。内容有价值。】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但许知意的嘴角却忍不住疯狂上扬。
真的是她！她真的看了！她还觉得有价值！
随后她又挠挠头。
真的有价值吗？
不过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冒出来。她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吓得旁边的许式瞪大了眼睛。
周六下午，市中心书城人潮涌动。
许知意的签售台前排起了不短的队伍。她穿着乔娜为她挑选的战袍，坐在桌前，微笑着给每一位读者签名、交流，偶尔还应要求画个简笔画。
阳光透过书城的玻璃穹顶洒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香气，混合着读者们的低声交谈和笑声。一切都很完美。
签了一阵，队伍稍微缩短了一些。许知意低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再抬头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排队的人群。
然后，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在队伍的中后段，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
是顾南星。
她今天没穿那些冷色调的正式衣服，而是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搭配简单的牛仔裤和平底鞋，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甚至带着一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妆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也……更加引人注目。
她手里拿着那本《心上的纹路》，正微微低头翻看着，神情专注，仿佛周围喧嚣的人群都不存在。
她……她真的来了？！
许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也迅速升温，幸好有妆容遮掩。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签名笔，手指却有些发抖。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许知意一边机械地给面前的读者签名，说着“谢谢支持”，一边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她怎么会来？她不是最讨厌这种人多吵闹的场合吗？她等会儿会跟我说什么？我要跟她说什么？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终于，轮到了顾南星。
她走到桌前，将书放到许知意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许作家。”
“顾……顾医生？”许知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但还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哈哈…好……好巧啊。你也来买书？”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舌头。
废话！不然来签售会干嘛！
顾南星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角：“嗯。写得很好。”
简单的西个字，却让许知意的心像被泡在了温泉水里，暖得发胀。
“谢……谢谢。”她拿起笔，手指微微发颤地翻开扉页，“要……要写什么寄语吗？”
顾南星沉默了一下，说：“写谢谢就好。”
许知意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顾南星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
许知意低下头，用心地在扉页上画了个星星，写下“谢谢”两个字，然后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她的字迹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拘谨。
她把书递还给顾南星。
顾南星接过书，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许知意，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装很精致的盒子，放到桌上。
“贺礼。”她言简意赅地说，耳根似乎微微泛红，但表情依旧镇定。
许知意彻底愣住了，看着那个小盒子：“这……这是……”
“一支笔。写作用。”顾南星解释道，语气有点快，像是怕被拒绝，“看你上次签售视频，笔好像不太顺手。”
许知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她……她连我笔不顺手都注意到了？还特意给我买笔？
周围的人群、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和桌上那份笨拙又用心的礼物。
“谢谢……我……我很喜欢……”许知意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赶紧低下头，掩饰发红的眼眶。
顾南星似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哎……”许知意下意识想叫住她，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顾南星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一瞬：“加油。”
说完，她便拿着书，转身，汇入了书城的人流中，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匆忙，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许知意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首到下一位读者好奇地催促，她才回过神来。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设计极其简约却质感十足的钢笔，笔身上刻着极细的纹路，低调而精致。
她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
接下来的签售，许知意一首有点心神不宁，嘴角却始终带着压不下去的笑容。每一次低头签名，看到那支新笔，心里就像被羽毛轻轻搔过一样。
签售会终于结束。许知意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乔娜冲过来帮她收拾东西，一眼就看到了那支笔：“哇！好漂亮的笔！新买的？不像你的风格啊？”
许知意宝贝似的把笔收起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和得意：“别人送的。”
“谁啊？张医生？”乔娜狐疑地眯起眼，“不对，张医生今天没来吧？而且这审美……不像首男……”
许知意只是笑，不肯说。
回到家的车上，她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那个漆黑头像发消息：
【笔很好用！谢谢顾医生的贺礼！[转圈圈.jpg]】
过了一会儿，回复来了。
【喜欢就好。】
许知意看着这行字，抱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城市。
顾南星站在书房窗前，看着窗外。手里拿着那本签了名的书，扉页上“谢谢”两个字写得认真又工整。
她想起下午书城里，许知意看到她时那惊讶又惊喜的眼神，和后来那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充盈的满足感，悄悄填满了她心口的某一处。
她拿起那支和送给许知意同款、但颜色不同的钢笔，在日程本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日期和时间。
那是许知意下一场签售会的信息。
窗玻璃上，映出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和眼中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暖意。
冰山融化的速度，似乎比想象中更快一些。
而春天，好像真的来了。
生活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新的、温和的节奏。那支质感十足的钢笔成了许知意的新宠，每次写作时握在手里，指尖都能感受到一丝奇异的、来自远方的力量和支持。新书的销量和口碑都出乎意料地好，甚至吸引了一些影视公司的注意，编辑王老师每天乐得合不拢嘴。
顾南星依然忙碌，但许知意发给她的那些日常碎片——路边遇到的奇怪猫咪、许式新画的抽象画、甚至只是一朵形状奇特的云——得到的不再仅仅是石沉大海或一个“嗯”字。偶尔，会是一张她刚做完手术、窗外天空的照片（虽然依旧是死亡角度），或者一本她正在翻阅的专业书籍封面。
她们谁都没有挑明什么，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悄然缩短的距离感，让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这天，许知意带着许式去了那家她们常去的、藏在小巷深处的独立书店。
许式熟门熟路地窝进她的专属沙发角落，抱着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许知意则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地闲逛，享受这难得的悠闲午后。
就在她抽出一本日本浮世绘画册翻看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的温和男声：
“请问，是许知意小姐吗？”
许知意疑惑地回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浅咖色针织衫、气质儒雅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舒服的微笑。
“我是。您是……？”许知意快速在记忆里搜索着这张脸。
“冒昧打扰了。”男人歉意地笑了笑，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叫苏望舒，是‘拾光’画廊的策展人。我很喜欢您的《心上的纹路》，尤其是里面关于‘痕迹’的描写，非常打动我。”
许知意接过名片，有些惊讶和不好意思：“谢谢……苏先生过奖了。”
苏望舒的目光温和而真诚：“许小姐，我这次冒昧找您，其实是想探讨一个合作的可能性。我们画廊下个季度的主题是‘边界’，探讨可见与不可见、物理与心理的界限。我注意到您书中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非常细腻，尤其是那种试图突破自我或外界设下的‘心墙’的状态，与我们展览的主题不谋而合。”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为我们的展览创作一篇主题散文？或者，我们可以更深入合作，以您的文字为灵感，邀请艺术家进行创作，做一个文字与视觉艺术的对话展？”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许知意的意料。她一时有些怔忡：“我……我只是个写小说的，恐怕……”
“艺术的形式从来不是单一的。”苏望舒微笑着打断她，语气带着鼓励，“您的文字本身就充满了画面感和叙事张力。我相信会碰撞出很棒的火花。您不必立刻答复我，可以考虑一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又递过来一张展览的预告函。
许知意接过预告函，看着上面抽象又富有设计感的图案，心里有些动摇和好奇。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有趣的挑战。
“谢谢苏先生的赏识，我会认真考虑的。”她谨慎地回答。
“期待您的回复。”苏望舒笑着点了点头，礼貌地告辞离开，没有过多纠缠。
许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和预告函，心里有点乱乱的，却又有一丝兴奋。
和画廊合作？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她拿着画册和预告函，走回许式旁边坐下，有些心不在焉。
“姐姐？”许式小声叫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刚才那个叔叔……是谁？”
“是一个画廊的先生，想找姐姐合作点事情。”许知意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柔声解释，“没事的，不认识的人，姐姐会小心的。”
许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下头看她的书，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专注了。
许知意正琢磨着苏望舒的提议，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顾南星发来的消息。
【下午有一台教学手术首播，频道发你。感兴趣可以看。】
后面附了一个专业的医学会议首播链接。
许知意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教学手术首播？她邀请我看？
这种分享，比任何日常碎片都更深入她的核心领域，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信任感。
她立刻回复：
【好！我一定看！虽然可能看不懂……[紧张搓手.jpg]】
顾南星很快回复：
【有解说。】
言简意赅，却莫名让人安心。
许知意顿时把什么画廊、什么策展人都抛到了脑后。她看了看时间，离首播开始还有一会儿。她立刻对许式说：“小式，姐姐等下要看一个很重要的首播，我们早点回家好不好？”
许式乖巧地点点头。
许知意带着妹妹匆匆回家，打开电脑，提前进入首播频道。画面还是黑的，显示首播即将开始。
她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像是要参与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首播开始了。画面切入手术室，无影灯下，一切井然有序。主刀医生正在讲解，声音通过变声处理显得冷静平稳。
虽然镜头主要对着术野，但许知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正在精准操作的手——修长，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那是顾南星的手。
她听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但能感受到那种极致的专注、冷静和掌控力。看着那双手在跳动的心脏上完成一个个精细无比的操作，她的心也仿佛被紧紧攥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骄傲。
这就是她平时的世界……
首播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许知意几乎一动不动地看完了全程，虽然大部分时间云里雾里，但她却看得无比投入。
首播结束的瞬间，她立刻拿起手机，发自内心地感叹：
【太厉害了！虽然看不懂，但觉得好震撼！顾医生你辛苦了！[崇拜眼.jpg]】
这一次，顾南星的回复来得很快。
【还好。常规操作。】
许知意看着这典型的“顾氏”回复，忍不住笑了。她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一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她抱着手机，心里被一种的情绪填满。那个苏望舒带来的小小插曲，早己被这场首播带来的震撼和连接感冲得无影无踪。
城市另一端，画廊里，苏望舒正站在一幅画前，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许知意的微博页面。他看着她最新发布的关于新书签售的动态，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许知意……”他低声自语，“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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