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冰冷的针，刺进顾南星的耳膜。她握着手机，站在空旷寂静的医院走廊里，凌晨的寒意似乎透过白大褂渗进了皮肤。
许知意最后那句平静到近乎死寂的“我知道了”，和她之前带着哭腔的控诉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排在第几位？
是不是随时都可以被忘记？
这些问题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她一首回避的领域。她习惯于按照紧急性和重要性来排序：危重病人 ＞ 手术 ＞ 疑难病例讨论 ＞ 论文研究 ＞ 教学任务 ＞ …… 至于吃饭、睡觉、休息，以及……许知意，这些都被她模糊地归类为“其他”，总是在更“重要”的事情间隙里才能得到一点余光。
她从未想过，这种她习以为常的、近乎本能的排序方式，会如此深地伤害到一个人。
一个……她其实很在意的人。
顾南星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极度的疲惫和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情绪席卷了她。她抬手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想起许知意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黏糊糊的撒娇，想起她因为一条手链、一句“随便蹭”就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样子。
也想起她刚才电话里浓重的鼻音和最后那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可是，抢救病人难道不对吗？处理术后突发状况难道不重要吗？
职业信仰和情感需求在她脑海里激烈碰撞，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无力。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萨摩耶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下班时发的那两条冷冰冰的消息。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不是你想的那样。】
——苍白的辩解。
【病人情况危急。】
——像是在找借口。
【你很重要。】
——连她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
最终，她什么也没发出去。只是盯着那个头像，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而城市的另一端，许知意哭累了，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第二天，许知意是被头疼醒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心里也空落落的。
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新的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那个黑色的头像，依旧沉默。
这种沉默，比昨天的争吵更让她难受。它像是一种默认，默认了她的质疑，默认了她在她心中的位置就是如此。
她苦笑一下，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
不能这样下去。她还有工作，还有许式要照顾。
她强迫自己忽略心里的钝痛，像往常一样给许式准备早餐，送她上学，然后坐在电脑前，试图投入工作。
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屏幕上的字模糊不清，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天的对话和顾南星沉默的回应。
中午，她收到一个同城快递。拆开一看，是一个品牌的保温杯，最新款，颜色是她喜欢的暖黄色。里面甚至贴心地泡好了温热的红枣茶。
订单备注只有两个字：【喝水。】
没有署名，但除了顾南星，不会再有别人。
若是平时，许知意一定会为这份笨拙又实用的关心感到甜蜜。但此刻，看着这个保温杯，她只觉得讽刺。
看，这就是顾南星的方式。她记得她需要多喝水，会买实用的东西，会用行动表达关心。可她永远学不会在重要的日子准时出现，学不会说一句“你比工作重要”，学不会在她需要情感回应的时候，给予她最渴望的肯定。
她需要的不是一杯枸杞红枣茶。她需要的是一份不会被轻易挤占的重视。
许知意没有像往常一样拍照发过去道谢。她只是把保温杯放在桌角，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把它收进了柜子里。
眼不见，心不烦。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许知意不再每天发无数条消息分享日常，只是偶尔发一些关于许式或者工作的必要沟通。语气客气而疏离。
顾南星依旧会回复，【嗯】、【好】、【知道了】，偶尔会问一句【吃饭没】，但同样不再有更多的言语。
她似乎察觉到了许知意的变化，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她尝试过在晚上发【睡了吗】，但许知意要么隔很久才回一个【快了】，要么干脆不回复。
她站在许知意家楼下打过两次电话，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但许知意没有下来见她。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道歉似乎己经失去了意义。
两人就像两艘在浓雾中迷失的船，明明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被无形的隔阂阻挡，无法靠近。
这种低气压持续了快一周。连粗线条的乔娜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喂，你和你家顾医生怎么回事？最近朋友圈都没见你秀恩爱了？吵架了？”乔娜打电话来八卦。
许知意不想多说，含糊道：“没，就是各自都忙。”
“得了吧，骗鬼呢？”乔娜不信，“上次吃饭还好得蜜里调油，这会儿就忙得连发消息的时间都没了？是不是顾医生那个工作狂又冷落你了？我说你啊，就是脾气太好，该闹就得闹！不然她永远不知道改！”
许知意苦笑。闹也闹了，结果呢？换来更深的无力和沉默。
周五晚上，许知意带着许式去超市采购。许式最近情况稳定了不少，虽然还是怕生，但在相对熟悉的环境里己经能稍微放松一点。
就在许知意弯腰挑选酸奶时，许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姐姐……那个……”
许知意抬头，顺着许式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几步之外的冷藏柜前，站着那个她这几天刻意不去想的人。
顾南星。
她穿着简单的休闲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正看着她们。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清瘦了些，也……疲惫了些。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知意下意识地握紧了购物车扶手，移开了视线，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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