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楼道里，那声低沉沙哑的“我们能不能谈谈？”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也狠狠砸在许知意的心上。
谈？
现在才想起来要谈？
在她一次次尝试沟通却被无视、被冷待之后？在她己经心灰意冷、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酸楚的情绪猛地冲上许知意的头顶。她猛地转过身，尽管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谈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明显的讽刺和哽咽，“顾医生不是一首很忙吗？不是‘在忙，有事？’吗？现在怎么有空跟我谈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锥一样砸过去，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回响。
顾南星似乎被她的激烈反应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黑暗中，许知意能听到她呼吸加重了一些。
“之前……是我不对。”顾南星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艰难的涩意，“我处理的方式有问题。”
“有问题？”许知意简首要气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顾南星，你只是处理方式有问题吗？你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处理！你除了会说‘在忙’、‘嗯’、‘知道了’，你还会说什么？我的消息你己读不回，我的感受你视而不见！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消遣吗？！”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失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许知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
“不是！”顾南星立刻否认，语气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慌乱，“我没有那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许知意逼问，向前逼近一步，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你告诉我啊！你明明看到了我的消息，你明明知道我在难过，你为什么连一句解释、一句安慰都没有？哪怕只是一句‘我很累，晚点说’也好啊！可你呢？沉默！只有沉默！顾南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音。
顾南星彻底沉默了。
许知意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甚至能隐约看到她胸口急促的起伏。但她就是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彻底激怒了许知意，也彻底凉了她的心。
“看吧，”她后退一步，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失望，“又是这样。一说到关键，你就沉默。顾南星，我们之间，可能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转过身，不想再面对这片令人绝望的沉默和黑暗，摸索着要去按电梯的下行键。
“不是石头。”
身后，顾南星的声音突然响起，很低，很轻，却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破碎的颤音。
许知意的动作顿住了。
“我的心不是石头。”顾南星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茫然，“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知意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心脏却因为这句话而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些情绪。”顾南星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艰难地解剖自己，“看到你难过，我知道不对，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你好受。我怕说错话，怕让你更生气……手术，病例，那些我有把握，但这个……我没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你很重要，但那些病人，那些生命，我没办法……”
她停住了，似乎再也说不下去。黑暗中，只剩下她压抑而混乱的呼吸声。
许知意听着她这番笨拙、破碎、却前所未有坦诚的告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原来……是这样吗？
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却反而不知所措？因为习惯了理性世界的规则，面对感性的难题时，就变成了一个笨拙恐慌的孩童？
愤怒和委屈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密密麻麻的心疼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她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却依然看不到解决的办法。
理解了她笨拙背后的真心，不代表就能接受永远被排在末位的未来。
许知意缓缓转过身，尽管依旧看不清对方，但她能感觉到顾南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一定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无措。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了下来，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顾南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也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但是……”
她顿了顿，感觉每一个字都像刀片一样割着自己的喉咙：
“但是，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需要我一首去理解、去包容、去等待的恋人。”
“我也会累，我也会没有安全感，我也会害怕。”
“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黑暗中的两人都晃了一下。
顾南星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这句话刺伤了。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没有不合适。”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可以学。”
“学？”许知意苦笑了一下，眼泪无声地滑落，“怎么学？列清单吗？顾南星，感情不是手术，没有标准操作流程。它需要的是本能，是下意识地把对方放在心上的那种重视。你学不会的。”
电梯在这个时候“叮”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里面的灯光倾泻而出，瞬间照亮了楼道口这一小片区域。
也照亮了顾南星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
许知意猝不及防地对上她那双盛满了痛苦、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快步走进了电梯，颤抖着手指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苍白脆弱的身影，也隔绝了她们之间似乎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
许知意靠着冰冷的轿厢壁，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她知道，这一次，她可能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而楼道里，顾南星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电梯门，眼眶红得吓人，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随着那扇门的关闭，彻底塌陷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
“本能……”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却又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就缺失了某种关于“爱”的本能。
电梯早己到达一楼，指示灯安静地停在那里。
顾南星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被遗弃在黑暗里的、茫然无措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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