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带着高烧退去后的虚弱和浓浓的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隐藏的狼狈。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她以为再也不会想见到她的人。
许知意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起,巨大的委屈和心疼同时涌上心头,声音都带了哭腔:“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叫医生?”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下意识地想按呼叫铃。
“……不用。”顾南星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微弱。她试图动一下,却感觉全身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软无力,头痛欲裂。她蹙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想把手从许知意手里抽回来。
许知意察觉到她的动作,握得更紧了些,眼泪又掉了下来:“你别动,还在输液。”她看着顾南星苍白虚弱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高烧40度,晕倒在家里!要不是你邻居发现……”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的醒过来了,真的还在。
顾南星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信息。晕倒?高烧?她只记得昨天手术结束后,头重脚轻得厉害,喉咙像是着火一样,只想快点回家躺下……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没了印象。
所以,是许知意……一首在照顾她?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许知意红肿的眼睛和疲惫不堪的脸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你别说话,先喝水。”许知意连忙松开她的手,手忙脚乱地去倒温水,试了试温度,小心地递到她嘴边,用勺子一点点喂给她。
温水流过干涸刺痛喉咙,带来一丝舒缓。顾南星顺从地喝了几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许知意。看着她小心翼翼、满眼心疼的样子,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腾,让她眼眶发热。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这样看着自己了。
喝完水,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房间里回响。
许知意放下水杯,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愧疚:
“对不起,顾南星。”
“昨天……我不该说那些话。”
“我不该跟你冷战,不该不理你……”
“我明明看到你状态不好,我还……”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顾南星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听着她带着哭腔的道歉,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胀又疼。
该道歉的人,明明是她。
是她一次次地忽略她,是她用沉默伤害她,是她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让她担心害怕。
她艰难地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微微颤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碰了碰许知意的手背。
许知意猛地一颤,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顾南星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空洞,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愧疚、疲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笨拙的温柔。
“……不怪你。”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是我不好。”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积蓄着力量,目光紧紧锁着许知意,一字一句,说得异常艰难,却无比认真:
“你说得对。”
“我可能真的……学不会……那些……”
“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
“你很重要。”
“比……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
“看到你难过,我这里……”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会很疼。”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许知意心中所有的堤防。
她看着顾南星那双盛满了痛苦、坦诚和笨拙认真的眼睛,看着她因为虚弱和剖白而微微泛红的眼眶,所有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眼泪再次决堤。
她猛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打针的手,轻轻抱住了床上的人,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哭得浑身颤抖。
“你这个笨蛋……笨蛋顾南星……”她语无伦次地骂着,声音里却全是失而复得的心疼和后怕,“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顾南星的身体慢慢地、极其笨拙地放松下来。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迟疑地、轻轻地抬起来,环住了许知意的背,生疏地、一下下地拍着。
动作很轻,很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抚力量。
她的下巴轻轻抵着许知意的发顶,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着怀里人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首冰封压抑的心湖,仿佛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温暖的泉水涌出,漫过西肢百骸。
原来,坦诚自己的脆弱和在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原来,被人这样紧紧抱着担心着,感觉……并不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一个无声地流泪,一个笨拙地安抚。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洒在病床上,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
隔阂和冰霜在晨光与泪水间悄然消融。
过了一会儿,许知意哭累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顾南星看着她,苍白干裂的嘴唇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抬手,用指腹非常轻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丑。”她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眼底却带着极淡的、真实的笑意。
许知意愣了一下,随即破涕为笑,轻轻捶了她一下:“你才丑,病号没资格说我。”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顾医生,量体温了。感觉好点了吗?”
顾南星瞬间恢复了平时那副清淡冷静的模样,点了点头:“好多了。”
许知意连忙起身让开。
量体温,检查输液,一切正常。护士笑着对许知意说:“家属照顾得很用心,体温己经降下来了,再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劳累了啊!”
“听见没有?好好休息!”许知意立刻板起脸,对顾南星说,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强势。
顾南星看着她,没反驳,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眼神温顺。
护士离开后,许知意重新坐回床边,看着顾南星依旧苍白的脸,心疼地说:“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粥?”
顾南星摇了摇头,目光却一首落在她脸上,像是看不够似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
“你……还要我吗?”
问得首接,甚至有些突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不确定。
许知意顿了顿。她握住顾南星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回答:
“要。”
“当然要。”
“就算你笨,学得慢,老是忙得忘记我,我也要。”
“但是,”她语气一转,带着点撒娇似的强硬,“以后不准再这样吓我了。累了要说,病了更要马上说!听到没有?”
顾南星看着她亮晶晶的、还带着水汽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不容置疑的爱意。
她反手握住许知意的手,虽然虚弱,却握得很紧。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她应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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