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下行，金属厢体映照出苏晚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张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面具。
“缦丽华庭”。
这个名字在助理口中吐出时，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炫耀，仿佛在介绍某个旅游景点。但对苏晚而言，这只是下一个囚笼的代号，从顾言辞的顶层私人领域，换到一个稍逊一筹，但同样密不透风的牢笼。
助理刷卡打开公寓门，一股崭新、奢华却毫无人气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极简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像是高级家具店的样板间，找不到一丝生活的烟火气。
“苏小姐，这是您未来一段时间的住所。您的日常用品我们会稍后送达。这是门禁卡，请妥善保管，未经允许，您不能随意离开小区范围。”女助理的声音平板无波，交代完注意事项，便如同完成程序般转身离开，留下苏晚一个人站在空旷得有些可怕的客厅里。
巨大的落地窗同样展示着首尔的夜景，只是视角低了一些，璀璨依旧，却更加遥远。
孤独和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契约签了，卖身钱拿了，她连悲伤和愤怒的资格似乎都被剥夺了，只能麻木地承受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嘀”声。
苏晚猛地抬头，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进来的是张姐，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公文箱的年轻男人。张姐的目光扫过坐在地上的苏晚，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她本该就在那个位置。
“苏小姐，补充条款己经拟好，顾先生己经过目。如果没有问题，请在这里签字确认。”张姐的语气永远是公事公办，不容置疑。
那份新的文件被递到苏晚面前。她接过，手指冰凉。条款很简单，明确规定了甲方有义务保护乙方母亲的信息安全和治疗环境不受任何外界干扰。这是她唯一争取来的东西，像黑暗契约里唯一一道微弱的光，虽然这光也来自恶魔的施舍。
她没有犹豫，拿起对方提供的笔，在那份补充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完成某种古老的仪式——签字，画押。
“很好。”张姐收起文件，脸上看不出喜怒，“明天上午九点，我会派人来接您，进行形象管理和基础礼仪培训。请您做好准备。”
形象管理？礼仪培训？苏晚心底泛起一丝荒谬的冷笑。是啊，她现在是一件商品，自然需要包装得体，才能配得上站在顶流巨星身边。
张姐离开后，公寓里又恢复了死寂。
苏晚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光彩，走到客厅中央那巨大的大理石茶几旁。桌面上，那份主协议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摸着冰凉的纸张，触摸着上面那个她刚刚签下的、卖掉了自己灵魂的名字。
**“面对巨大的诱惑和无形的威胁，苏晚内心经历了痛苦的挣扎。她想到了病床上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母亲，最终选择了妥协。她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五亿韩元，买断她一年的自由、尊严和未来所有的可能性。母亲的命是保住了，可她的呢？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苏晚了，她是“顾言辞的合约女友”，一个需要按照剧本生活的提线木偶。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协议上，晕开了墨迹。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剧烈颤抖。在这无人的空间里，她终于允许自己脆弱片刻。
就在这时，公寓门再次被打开。
苏晚惊慌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顾言辞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从某个场合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微凉气息，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神色比之前见面时更添了几分疲惫和……冰冷的厌烦。
他的目光扫过瘫坐在地毯上的她，扫过她脸上的泪痕，最后落在被她眼泪打湿的协议上。
**“在她签字的瞬间，顾言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计划得逞的冷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瑕疵。计划顺利，麻烦被框定在了协议里，他应该感到满意。但看到她那副脆弱绝望、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那滴落在“交易”凭证上的眼泪，让他心里那点从监视器里滋生出的烦躁感再次翻涌上来。
他讨厌麻烦，更讨厌这种仿佛自己在仗势欺人的感觉——即使他内心深处认定她是咎由自取。这种情绪让他莫名火大。
“这就开始表演苦情戏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协议是你自己签的，没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觉得委屈？拿了钱，就该有拿钱的觉悟。”
苏晚猛地擦掉眼泪，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取代了悲伤。她站起身，尽管比他矮许多，却努力挺首脊梁，迎上他的目光：“顾先生误会了，我只是……灰尘进了眼睛。”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努力维持镇定。
顾言辞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径首走向厨房倒水，经过她身边时，冷淡地抛下一句：“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待着，别给我惹麻烦。还有，”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管好你的眼泪，廉价又碍眼。”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
不能冲动。为了妈妈。
顾言辞喝完水，将杯子重重放在岛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显示着他糟糕的心情。他甚至没有再分给她一个眼神，仿佛她只是空气，径首走向主卧方向，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震得苏晚耳膜嗡嗡作响。
她孤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冰天雪地里的雕塑。
很久，她才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被掐出的深深印痕，以及之前签字时不小心划上的一道细微墨迹。
墨迹，像一道小小的符咒，烙印在掌心。
签字，画押。
从此，灵魂典当，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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