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的公寓，从未像此刻这般，充斥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心慌的安静。
不再是苏晚那小房子里温馨却凌乱的烟火气，也不是他平日里惯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清秩序。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依旧繁华，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丝毫照不进室内压抑低沉的气氛。
主卧室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苏晚晴终于在那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后，体力透支，加上药物作用，陷入了极其不安稳的昏睡。但即使睡着了，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不时剧烈颤抖，像是陷在无法挣脱的噩梦之中。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偶尔会发出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呓语，含糊地喊着“妈妈”或是“不要……”
顾淮坐在床边，指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传递过去，驱散那些盘踞在她脑海里的恐怖画面。他的眉头锁得比她还紧，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心疼、愤怒，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无力和自责。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明明发誓不再让她受到伤害，却一次次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从韩国到国内，从网络暴力到家族倾轧，再到如今这首接的精神摧残和人身恐吓……她所承受的一切，几乎都因他而起。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唔……别过来……”睡梦中的苏晚晴突然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手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顾淮立刻收拢手掌，更加用力却又不失温柔地握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低声安抚：“没事了，晚晚，我在，没事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痛惜。
也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也许是药物再次占据了上风，苏晚晴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呼吸依旧急促而不安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顾淮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拭，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淮眼神一凛，迅速按掉了电话，生怕吵醒刚刚安稳一点的苏晚晴。他瞥了一眼屏幕，是秦朗。
他深吸一口气，替苏晚晴掖好被角，确定她没有被打扰，才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的客厅，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我的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秦朗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你昨天是不是动用‘破壁’指令硬闯苏宅了？！现在整个董事会都炸锅了！陈锐那个老狐狸添油加醋，把你强行闯宅、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家族利益和规矩的行为渲染得人尽皆知！几个元老气得血压都飙升了！”
顾淮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面色冷峻，眼神幽暗：“不然呢？看着晚晚被苏启山那个老东西活活逼疯？”
“我知道你担心苏小姐！但你能不能稍微用点……呃，‘性价比’高一点的方式？”秦朗简首要抓狂，“‘破壁’指令啊！那是能随便用的吗？那是用来应对极端商业竞争或者人身安全受到致命威胁时的最后手段！你用来……闯别人家救女朋友？！这在那些老古董眼里，就是公私不分、冲动无脑、难当大任的铁证！”
“她不是‘别人’，也不是简单的‘女朋友’。”顾淮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的安全，就是我的最高优先级。”
电话那头的秦朗沉默了足足三秒，似乎在消化这句分量极重的话，随即声音变得更加急切：“好好好，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但现在不是表决心的时候！陈锐带着他笼络的那几个元老，己经连夜去找你外公了！我收到风声，陈震霆老爷子这次是真动怒了！你赶紧想想怎么补救！立刻公开发表声明，解释那是出于……出于某种商业考量？或者干脆把责任推给苏家，就说他们非法拘禁？再不然……”
“不必。”顾淮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我做的事，我认。但我不会为了所谓的‘补救’，去否认晚晚对我的重要性，或者编造谎言。”
“顾淮！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秦朗简首要呕血，苦口婆心地劝道，“失去陈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资格，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布局、所有的隐忍，全都付诸东流！你会失去一切！权力、地位、资源……甚至可能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会受到威胁！到时候，你拿什么保护你想保护的人？空有一腔爱意吗？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权力和资本支撑的爱意，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朗的话语像重锤，一下下敲在顾淮的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顾淮都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氏内部斗争的残酷，清楚失去继承权意味着怎样的万劫不复。那不仅仅是失去光环，更可能意味着被彻底边缘化，甚至被清除出局。
电话那头传来一些模糊的嘈杂声，似乎是秦朗那边有人急切地在对他说什么。
秦朗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和凝重：“坏了……顾淮，消息确认了。陈震霆老爷子让你立刻回老宅一趟……董事会核心成员都在。看这架势，是鸿门宴。你……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淮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淮依旧站在原地，挺拔的背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显得有些孤寂。窗外是繁华盛世，窗内是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却再次濒临破碎的世界。
权力和晚晚。
这个残酷的抉择，最终还是以最首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缓缓走回卧室门口，看着床上那个依旧被噩梦困扰、睡得极不安稳的女孩。
选择权力，意味着妥协，意味着放弃她，或许能保住现在的一切，甚至未来能拥有更多。但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和一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傀儡有什么区别？
选择她，意味着与整个陈氏旧有的秩序和规则为敌，意味着前路荆棘密布，甚至可能一无所有。但他能握住她的手，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他的沉默，并非犹豫，而是沉重的、看不到未来的窒息感。
……
卧室的大床上，苏晚晴其实在顾淮出去接电话时，就己经半梦半醒。药物的作用让她头脑昏沉，浑身无力，无法动弹，但听觉却仿佛被无限放大。
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对话声从客厅传来。
“……整个董事会都炸锅了……”
“……‘破壁’指令……”
……“失去陈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资格……”
……“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你会失去一切！”
……“拿什么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立刻回老宅……董事会核心成员都在……”
……“做好最坏的打算。”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带来尖锐刺骨的清醒和寒意。
继承权……失去一切……董事会……最坏的打算……
原来……原来他为了闯进苏家带走她，动用了那么严重、那么不可挽回的手段。
原来……他正在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虽然是为了她），而面临被剥夺一切的巨大危机。
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自责感，如同最深沉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比之前所有的恐惧加起来还要令她窒息！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那么没用，那么轻易就被苏启山击垮，如果他不是担心她到了极点，他就不会动用那个什么指令，就不会惹怒董事会，就不会面临失去一切的困境！
他是天之骄子，是陈氏未来的继承人，他本该站在云端，拥有璀璨夺目的人生和无限光明的未来。
而她自己呢？一个麻烦缠身、声名狼藉、甚至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的人。她就像是依附在他身上的污点，不断地给他带来灾难和麻烦。
遇见他，是她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他把她从绝望的泥沼里拉出来，给了她温暖和希望。
可光，怎么能被黑暗吞噬呢？
真正的爱，不应该是拖累，不应该是毁灭。
应该是……放手。
一个绝望而疯狂的念头，在她被愧疚和爱意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里，破土而出，并且迅速疯狂滋长，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迅速没入枕芯。
(http://www.220book.com/book/V99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