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沉山握着苏融的手将他扶到桌边坐下,苏融自然而然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医术了?我怎么没瞧出来。”
“粗通些药理,以前和师父学过。”燕沉山回道。
“你师父是谁?”苏融起了些兴趣,以往他是怠懒于盘问这些的。
燕沉山微微一笑,“说了主子也不认得,是一个江湖中人,号作金蛇长老。”
苏融细细思索片刻,果然没什么印象,只好悻悻转头,“没想到你还闯过江湖。”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如今早就不去了,得在家中伺候主子。”燕沉山说的暧昧,眼眸也含着笑。
苏融忍不住轻轻斥他,“口无遮拦的,往后在外得封住你的舌头。”
燕沉山见苏融这般迁就他,更是笑得餍足,“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多时,赵澜匆匆取了两份纸包着的药渣赶来,见苏融神色宽和疏懒,每每与燕沉山说话时便不自觉增添几分笑意,那般轻松惬意的姿态却是从未在他身边展露过。
赵澜紧紧抿着唇,步子不由得也快了几分,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这就是煮药的药渣,你自己来看吧。”赵澜将两份药渣放在石桌上,对燕沉山开口说道。
燕沉山没理会他,反而看向苏融。
苏融这时微微颔首,随口道:“你去看看吧。”
燕沉山应声走去,两指捻着那纸张轻轻晃了晃,将里面残存的药渣拨动翻找,仿佛只是随意几眼,看完就去看另一个。
苏融也有些好奇,这么随意地翻动几下能看出什么来?不如还是让林大去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赵澜忍不住出声,“你看出什么来没?不要在这儿拖延。”
燕沉山没理会他,伸手将两份药渣中残存着的须子拿出来闻了闻,剑眉轻轻蹙起,浓墨似的眸光微动,像是发现了什么,继而将那须子轻轻丢了回去。
苏融见状不禁也升起了几分好奇,“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燕沉山拍了拍手,抬眼看向赵澜,“这药谁煮的?”
赵澜停顿片刻,才不甘不愿地回答,“我妹妹。”
燕沉山笑道,“那你这小妾险些滑胎的事得去找你妹妹要说法才是。”
燕沉山说的直白,赵澜也不是傻子,立刻便回过味来,脸色唰地一下阴沉,眉头紧蹙矢口否认,“不可能,她和芸娘从未有过不快,又何必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苏融轻笑一声,反唇相讥,“那你怎么就认定了我要害她呢。”
赵澜顿时语噎,想到方才苏融与燕沉山相处的一幕,心中竟不自觉有些发酸,忍不住道:“我……那时一时情急”
苏融指尖搭在冰冷的石桌上轻轻敲了敲,“燕沉山,你继续说。”
赵澜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融打断,显然是不想听他辩解,赵澜一口气哽在心口,思及自己方才一时脑热冲去质问苏融的事也不禁有些懊恼。
现在再想来,芸娘出事的第一时间,赵津与赵蕊得知后便一口咬定是药出了问题,字字句句都直指苏融下毒……
难道真的和自己一双弟妹有关。
“我把他们叫来。”
燕沉山还没开口,赵澜便咬着牙说话,一转身朝内院赶去,再回来时身后便跟着两道唯唯诺诺的身影。
赵津还是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一路走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反倒是赵蕊不知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怎么,大大方方地看着苏融,似乎还记恨着上次被欺负的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人都到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赵澜面色不善开口。
燕沉山指了指那药渣,对赵蕊和赵津问道:“谁煮的药?”
赵蕊冷声道:“我煮的,怎么?你们居心不良送个带毒的药过来,害得我嫂嫂喝了见红,如今人还虚弱着,我们不去报官就罢了,怎么还敢上门来了?”
赵澜低声斥责,“不许胡说!”
赵蕊不满地推了一把赵津,似乎嫌他胆小,怒道:“哥!你总护着他!他都要害死你儿子了,还把赵津打成这样,一点钱都不出也就罢了,送个人参给祖母都舍不得带点好的……”
“赵蕊!”赵澜蓦地低吼出声,烦躁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住口。”
燕沉山看够了这一家子做戏,看向赵蕊道:“你煮的药,那我问你,左边的是你嫂子的安胎药吧?右边我看了一下,多半都是些安神顺气的补药。”
“药材不同,熬煮的时间不同,汤药亦有颜色气味的浅淡之分。”燕沉山将那几根须子捻了起来,转身来到苏融身边给他看。
苏融会意,捻着一根须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他之前受伤时也喝过一段时间的补药,对这气味也熟悉,当即开口道:“这人参上有一种七香草的气味,熬煮时间越久,气味便越浓郁。”
燕沉山莞尔,“七香草一般都是用作安神汤的主药,但决计不可给孕妇服用,为何你这人参上会染上七香草的气味。”
赵蕊脸色微变,硬着头皮反驳,“用同一个药炉煮,肯定会有气味留下啊!”
苏融也冷笑道:“那你当天用了几个药炉?”
赵蕊不假思索欲答一个,却猛的想到煮药当天赵澜亲自去厨房端的药……
赵蕊张了张口,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
赵澜神色复杂看她一眼,默然道:“当天,是两个药炉煮的,芸娘经常需要喝安胎药,一般都是单独给她一个药炉。”
燕沉山施施然继续道:“也就是说,这人参莫名其妙和七香草在一起煮了一会儿,又自己跑到了安胎药那边去,到头来赵公子却怪罪上我主子好心送予你们的人参……”
苏融适时开口嘲讽道:“我就这么被人冤枉了,不如一起去官府走走,也找些大夫来瞧瞧这人参到底有没有问题,也问问清楚你那好妾室见红滑胎,到底是和人参有关,还是和这七香草有关。”
一听要去官府,赵蕊神情慌乱,站在原地死死抿着下唇不开口,却也不敢去看赵澜的脸色。
燕沉山见好就收,毕竟赵澜此时一张俊脸黑如锅底,想必心中有数,若是闹去官府,最终查出还是家眷所为,那丢的脸可就不是如今这一方小院里能解决的了。
不过苏融还是挺想闹一闹的,毕竟老太太最看重家风清誉,万一这事儿捅了出去,指不定一下子郁结于心,还要在床上再躺多久呢。
燕沉山看见苏融那跃跃欲试的神态便不由得会心一笑,故意递话茬给他。
“主子,咱们受人非议污蔑了,不得去府衙自证清白吗?”
作者“琢玉郎”推荐阅读《夫人与长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苏融爱极了燕沉山这般有眼色的模样,恨不得痛快笑上几声。
“蕊儿,给苏公子赔不是。”赵澜蓦地出声,打断了苏融将要出口的话,却将话锋直转对向赵蕊,神色严厉喝道。
赵蕊瞪大了眼,“我……我不要!”
赵澜也罕见地动了怒,他本就不想与苏融闹大,今早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才会去质问,若是冷静下来细细思考一番,未必不能察觉出不对劲。
至少……不必再像现在这样和苏融针锋相对。
想到苏融与燕沉山的亲密模样,赵澜便浑身都不痛快,就像是属于自己的宝贝被他人觊觎着,偏生自己还不能将那觊觎的贼人给赶走。
“道歉!”赵澜粗声怒斥。
赵蕊何曾被自己大哥如此凶过,那双眼里再也没了半分疼爱,看向她的目光也格外尖锐,好似一根根针扎着她的血肉。
委屈翻涌着,愤怒也随之袭上心头。
赵蕊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不要!”
一直畏畏缩缩不敢开口的赵津顶着自家大哥饱含怒意的目光,忍不住扯了扯身边赵蕊的手臂,“你……你就服个软吧。”
赵蕊狠狠甩开赵津的手,此时自家人都站在她的对面指责她,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般,明明他们才是一家人!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去捧那苏融。
“你少来!”赵蕊对着赵津怒道:“要不是为了你,我去拿那人参给你煮药干什么!自己被人打了还不敢出头,像个乌龟似地缩在家里,要闹就闹啊!一起闹去公堂,顺带把你被打的事情也好好查查!”
眼见话已出口,赵蕊也不再压抑,索性一吐为快,“药是我煮的,就那几根人参须能有什么用?我拿来先给赵津煮药怎么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什么香会对孕妇有害。”
“祖母向着那未出世的孩子,大哥你又向着苏融,谁来管我们啊?赵津被打了,你让我们忍气吞声,祖母有好药材也想着给那女人,我还要每日给她煮药……谁还记得我也曾是侯府千金啊,不是你们的丫鬟!”
赵蕊越说越悲戚,忍不住哭道:“早知道来这里活的这么窝囊,我还不如在京城就和爹娘一起死了!”
赵澜看她越说越不像样,简直头疼无比,耳畔听着那阵阵哭声只觉得魔音灌耳令人烦躁不堪。
“赵津,快把她带回去!”
“用不着!我自己走!”
赵蕊哪里用得着人赶,见赵澜态度坚定,跺一跺脚捂着脸跑了,赵津犹豫了一瞬,还是追赶上去。
一场闹剧结束,随着那哭声渐远,赵澜神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悠然坐着看戏的主仆二人。
苏融一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燕沉山却不怎么感兴趣,只将目光落在苏融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融眯了眯眼,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道歉就不用了。”
赵澜冷硬的脸色微有些松动,正深呼吸又要作那款款深情的模样,却冷不防听见苏融继续说道。
“既然我好心好意送你们人参,你们不领情,那就公事公办吧。”
苏融说着话就站起身,看向赵澜笑得宛若一只小狐狸,满眼都是算计。
“我那人参按照药铺里的价值,可以当得起数百两银子,那些须子也不跟你多要,只给我二十两就行。”
“二十两?!”赵澜瞪大了眼,二十两足够他们一家子花销了,一旦将钱拿出去,至少几个月内都得紧衣缩食过日子,更遑论芸娘和老太太还需要买药补身……
苏融抚了抚鬓边散发,动作优美而闲适,似乎许久都不曾这般畅快开心了,说话时语调也不自觉地上扬,“我给你七天时间,将银子送我府上交给林大,否则我就得去官府走上一走了。”
“绒绒……我……”赵澜放软了声音,不等说完便被苏融毫不留情打断。
“以后也不要叫这个名字。”苏融淡淡道,“我也不想从你口中再听见。”
“燕沉山,走了。”
苏融说完,也不去看原地怔然的赵澜,轻飘飘一瞥自己身边的男人,率先举步离开了赵府。
来到马车旁,苏融先一步走进车厢坐下,燕沉山则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马夫的位置上,将林大给挤到一边去了。
“你也进来,让林大驾车回去就行。”苏融撩开车帘,对燕沉山道。
燕沉山一点儿也没犹豫,十分爽快地就钻进了马车。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苏融一起坐在车厢里呢。
燕沉山大咧咧地敞开双腿坐在苏融对面,原本车厢并不狭小,坐下两个成年男子也绰绰有余,可偏偏燕沉山个子大,手脚修长,这么大马金刀地坐没坐相,两条长腿便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苏融的腿。
苏融忍无可忍,伸腿踢了踢燕沉山的小腿,“把腿收回去。”
燕沉山很无辜,“收着就紧巴巴坐着,太难受了。”
你这样我就紧巴巴坐着了!
苏融没好气地心想。
不过燕沉山刚刚才帮他解决了一件事,苏融心道自己是一个大度的主家,索性也懒得开口了。
坐就坐吧,反正坐也没多久。
苏融一边想着一边开口道:“方才的事倒是多亏有你,想要什么奖赏?”
燕沉山眨了眨眼,一向温柔的俊脸上忽地闪过几丝促狭,“我吃穿住都由主子提供,还能要什么呢?不如……主子答应我一件事吧。”
苏融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先说什么事,我再考虑要不要奖赏你这个。”
燕沉山低笑几声,马车穿过街巷,日光从窗框的缝隙中洒落在他的脸上,本就深邃英俊的脸因消融而多了几分桀骜疏狂。
苏融没看太久,只因下一秒燕沉山就倾身凑了过来,在他还没反应之时便在他耳畔吐露着灼烫气息开口。
“绒绒这个名字好听,我也想这样喊主子……”
绒绒二字从燕沉山的口中吐露,在这一方窄小的马车内响起,就像是那低哑的琴音一般悦耳,带着无尽痴痴缠绵的轻喃,化作早春的一缕风往苏融耳朵里钻。
单调的一句话却被燕沉山含在唇齿间咂摸了数遍,犹觉不过瘾,像是非要掰开了揉碎了,从舌尖一点点品尝到舌根,将每一个字眼都品尝出其中的甜,尝尽了才舍得再次唤出。
“绒绒……”
“我来喊你好不好?”
苏融咬牙切齿,看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家奴,耳朵红的彻底,已经不被他所控制,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若非此时尚是青天白日,都要误认为是晚霞染红了它。
“你休想!”
苏融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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