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风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停了。
落仙山脉的入口，鸟也不叫，千百片叶子垂着，纹丝不动。空气闷得人胸口发慌，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紫霞圣地的林婉儿，一身紫袍的边角自己鼓动着，像一簇不耐烦的火苗。她那张脸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线。她身后戳着几个老家伙，木桩子似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疼。灵力在他们袍子底下乱窜，只等林婉儿一个眼神，就能把对面的人撕碎。
“柳慕白，”林婉儿的声音不响，但每个字都砸在石头上似的，“我只说一次。让开。山里有东西，不是你一个人能吞下的。我们只看一眼，你非要拦，就是存心跟紫霞圣地过不去，跟天下人过不去！”
话音在山谷里滚了几滚，散了。
对面那个叫柳慕白的女人，像块石头。一身白衣，两手空空，就那么站着。脸上甚至还挂着点笑意，那笑意在林婉儿看来，扎眼得很。
他自己清楚，后背的里衣己经黏在了肉上。全是冷汗。
紫霞圣地，开什么玩笑。那个叫林婉儿的丫头片子，年纪不大，一身修为听说能跟老怪物们掰手腕。她身后那几个，哪个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油条。真动起手，自己三个来回都撑不住。
可他心里有底。
他背后是前辈。
前辈叮叮当当忙活了几天，图什么？不就是等今天？前辈说的“无为”，不就是让自己杵在这儿，看着就行？前辈既然算到了，肯定也备好了后手。自己要做的，就是信。死心塌地地信。
想到这，柳慕白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摇摇头，声音放得很平：“林仙子，话讲重了。这里没什么机缘，就一位老人家图个清静。前辈发过话，不让人吵。我守在这儿，就是替他挡挡苍蝇。各位给个方便，请回吧。”
这话一出，对面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家伙脸都黑了。
“放屁！”他吼道，“霞光冲了几天，道音响了半宿，你说没机缘？柳慕白，我看你就是想吃独食，编瞎话！”
林婉儿眼里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她本还当柳慕白是个角色，没想到也是个贪心鬼。
“看来是谈不拢了。”她抬起右手，掌心凭空冒出一柄剑，剑身亮得晃眼，嗡嗡地响，一股子杀气扑面而来。“柳剑圣不让路，婉儿只好自己走了！”
“结阵！”
一声令下，几个老家伙的影子一晃，就把柳慕白围死了。那股力量冲起来，天色都暗了半边。
柳慕白咽了口唾沫，心里喊：前辈，看您的了……
杀气绷到最紧的时候。
一个声音响了。
从山脉深处，懒洋洋地飘了出来。
“嘎吱……嘎吱……”
很轻，很普通。像乡下院子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破竹椅，有人躺在上面，不紧不慢地摇。这声音里没半点灵力，却像根针，一下就戳穿了紫霞圣地的灵力罩子，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钻进脑子里。
那个正要动手的长老，抬起的手臂就那么僵在半空。他感觉自己身体里那股原本要炸开的灵力，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就蔫了。刚才那股非要把人生吞活剥的劲头，不知怎么就没了。
他愣在那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脸茫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婉儿握剑的手抖了一下。她感觉到，自己那柄叫“紫霞”的仙剑，在抗拒她。剑柄在手里扭动，像是在说：不能对着那个方向。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这是什么声音？
怎么能这么普通，又这么……吓人？
在这“嘎吱嘎吱”的声音面前，什么杀气，什么争斗，都显得特别傻，特别不懂事。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在旁边拍你的背，说：娃，别闹了，歇会儿，天塌不下来。
柳慕白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的表情从硬撑，到狂喜，最后变成一种五体投地的佩服。
懂了！全懂了！
前辈！
这声音，就是前辈这几天捣鼓出的那件东西！他根本不用出来，甚至不用说话！光是这东西自己发出的声音，就能把所有人的火气都浇灭，让天大的事都变成屁大点事！
这才是“无为”！这才是“不动刀就让你自己把刀放下”！
前辈不是在跟我说玄乎的道理，他是在做给我看！守着这个地方，哪里需要打打杀杀？只要……“安逸”本身，就够了！
这一刻，林婉儿他们再看柳慕白，眼神全变了。这人不是贪婪，这是个守着“道”的护卫。
林婉儿的脸颊发烫。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居然想对这么一片地方动手？简首是脑子被猪油蒙了！山里那位的境界，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
她吸了口气，把剑收了，对着山脉深处，恭恭敬敬地弯下腰。
“晚辈林婉儿，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前辈清修，请前辈恕罪。”
她身后那群长老，也赶紧收了家伙，跟着她一拜，个个脸上又敬又怕。
柳慕白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
此时，小院廊下。
李念凡躺在自己刚做好的摇椅上，晃悠着，舒服得哼哼。
木头接缝的地方，有节奏地响着：“嘎吱…嘎吱…”
太阳光从葡萄藤的叶子缝里漏下来，一点一点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操劳了几天，值了！”
他眯着眼，感觉骨头都酥了。
就是这声音有点烦人，像是没上油。回头得弄点猪油抹抹。不过现在，他懒得动。
他正摇得快睡着，耳朵动了动。
“嗯？山下怎么不吵了？”
刚才还嗡嗡的，跟赶集似的，他还怕自己这嘎吱声吵到人家。
现在一点动静都没了。
“估计是嫌烦，走了吧。”李念凡嘟囔一句，换了个姿势，把腿翘得更高。
“清净了，正好睡个午觉。”
他打了个哈欠，伴着那“嘎吱…嘎吱…”的催眠曲，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山脚下，紫霞圣地那帮人非但没走，还跟庙里的和尚一样，一个个在山门口盘腿坐下，闭着眼，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在他们听来是无上真理的“嘎吱”声，想从里面悟出点什么。
柳慕白看着这群人，又看看天边那些还不敢靠近的别家修士，心里发愁：都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总不能真让他们在这儿听一辈子摇椅响吧？
与此同时，睡醒的李念凡伸着懒腰走到菜地边。地里几棵青菜蔫头耷脑的，叶子有点发黄。他眉头皱了起来。
“天天吃这个，不得劲啊。这土也越来越瘦了。”
他摸着下巴，眼神活泛起来。
“不成，得给它加点料。嗯……是时候搞点农家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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