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觉睡醒，李念凡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噼里啪啦响了一串。他晃到院子边的菜地，蹲下。
这一看，眉头就夹成了个川字。
地里那几颗青菜，蔫头耷脑的，叶子又小又黄，像村里吃不上饭的小孩。他抓了把土，干得掉渣，手指一搓就散了。
“啧，这不行。”他心里念叨，“这土没油水，缺东西。再这么下去，还不够塞牙缝的。”
上辈子活在城里，嘴里淡出个鸟来。好不容易有了块地，骨子里那点种菜的瘾头全勾出来了。
可硬件跟不上。
“搞不来化肥，只能用土办法了。”他叹口气，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
脑子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堆肥。
说干就干。李念凡找了个墙角，离屋子和厨房都远点儿，省得以后味儿冲。他抄起铁锹，吭哧吭哧开始挖坑。这身子骨虽然是个凡人，但天天摆弄这些，力气倒不小。
挖了个半米深的坑，他开始找料。
厨房择剩下的烂菜叶、土豆皮，全扔进去。院子里刚拔的杂草，也抱了一捆进去。他又拿扫帚把廊檐下的落叶扫了扫，一并倒进坑里。
弄完这些，他叉着腰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差点意思。
“得有点‘荤’的才行。”他摸着下巴，眼珠子在院里转悠，最后停在了门口晒太阳的大黄身上。
大黄，一条黑狗，正趴着打盹，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大黄啊，”李念凡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它滑溜的黑毛，“你天天吃肉，也该给家里做点贡献了。”
他拎着个小木桶和铲子，熟门熟路绕到院子后头，没一会儿就铲了半桶热乎乎的东西回来。
“吃得不错，东西也金贵。”李念凡对这桶“料”很满意。
他把东西均匀地洒在坑里的杂物上，又去溪边提了几桶水，哗哗浇进去。最后，盖上一层薄土，戳了几个通气孔。
“成了！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吧。”李念凡拍拍手，挺有成就感。就是这味儿，确实有点上头，酸不拉几的，还夹着点说不出的骚气。
“希望别把邻居熏着。”他有点心虚。
……
一墙之隔的茅屋里，古不凡盯着一尊半人高的丹炉，脸拉得老长。
炉子里火烧得旺，但一株千年灵药，药性正飞快地散掉，眼看就要成一滩废渣。
“又废了……”古不凡叹了口气，一脸的灰败。
他号称丹皇，炼了一辈子丹，救了一辈子人。可这几十年，他卡住了。
他能感觉到，这片天，这块地，正在慢慢地死掉。
空气里有种东西，他说不上来，像一层看不见的灰，侵蚀着一切。药圃里的好些宝贝，都这么枯了。他炼丹，靠的是天地的灵气，现在天地都病了，他也抓瞎了。
他想了几十年法子，都没用。
就在他准备灭了炉火的时候，一股怪味儿，顺着风飘了进来。
这味儿很复杂，初闻有点恶心，想捂鼻子。可仔细一闻，在那股子腐烂味儿的最里头，却包着一股……让他心惊肉跳的浓郁生机！
那股生机，野蛮，原始，充满了力量，跟他感觉到的那种“死气”正好相反！
古不凡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亮光。他“霍”地站起来，丹炉也顾不上了，身子一闪就出了屋，循着味儿找过去。
很快，他到了前辈小院的篱笆外。
然后，他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那位在他眼里跟神仙没两样，能把道韵变成摇椅的前辈，正拿着一把铁锹，把一堆在他看来脏得不能再脏的东西——烂菜叶、杂草，还有……他妈的屎，混在一起，埋进土里。
古不凡对干净的要求近乎变态，炼丹前要沐浴焚香好几天。看到这一幕，他脑子先是“嗡”的一声。
前辈在干嘛？
这种神仙人物，怎么会亲手碰这种秽物？这不对！这跟他想的“高人”完全是两码事！
可鼻子里的那股“腐朽中的生机”，又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
古不凡杵在原地，脑子里像开了锅。他逼着自己冷静，用炼丹的逻辑，去想眼前这事儿。
等等！
这味儿……腐朽里怎么会有这么吓人的生机？！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的脑子。他浑身一颤，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我懂了！
我懂了！！！
前辈不是在玩泥巴！他……他是在给我看一条路！
古不凡的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粗了。他死死盯着那个土坑，在他的感知里，那不是一个坑，那是一个正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小世界！
“死”的尽头是什么？是一切都完蛋，生机断绝！可前辈在做的，是把那些代表“腐烂”、“完蛋”、“肮脏”的东西，用一种他根本看不懂的法子，重新变成了……最纯粹的“命”！
这哪是在堆肥？这他妈是在扭转生死，再造乾坤！
他追求的什么“夺天地之造化”，在前辈这“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面前，简首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个粪堆……不！那不是粪堆！那是一座正在孕育新生的“大道烘炉”！
“轰——！”
卡了古不凡几十年的瓶颈，在这一刻，碎了！
“从死里求生……原来是这样！真正的生机，不是从干净里来的，是从腐烂的尽头冒出来的！这才是丹道的根啊！”
他悟了！
他激动得浑身哆嗦，一把老泪淌了下来，对着那个“肥料堆”的方向，深深地、恭敬地鞠了一躬，像是在拜祖师爷。
院子里的李念凡，刚用木板把坑边围好，一抬头，就看见篱笆外的老邻居，正对着自己的粪堆，弯了个九十度的腰。
李念凡吓了一跳。
“我操！”他心里一咯噔，“老古这是干嘛？闻着味儿上头了？”
他看着古不凡那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嫌我这玩意儿太臭，用这种方式抗议我吧？骂不出口，就鞠躬恶心我？”
想到这，李念凡脸上一阵发烧，臊得慌。
“我的错，我的错，确实没考虑到。”他心里暗骂自己，“明天，明天一定盖严实点。”
古不凡在狂喜中站首了身子，但心里的激动还没平复。前辈给他指了条路，但他得自己走走看！
他的目光，落回自己药圃里，那株快被“死气”耗干的千年“龙血参”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
如果……能求前辈给一点那“神土”，是不是……能把它救活？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火烧燎原。古不凡的心脏“怦怦”乱跳，他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整了整衣袍，怀着拜神的心情，一步一步，朝小院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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