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李念凡是被窗外一阵急促的鸟叫给啄醒的。不是一两只，是一群，叫声又尖又密，跟赶集似的。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怪了，这帮小东西今天吃了什么，这么有劲？
推开窗，一股凉气混着湿泥土的味道撞了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人也清醒了。
院子里，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眯着眼细看，墙角那几丛野草，昨天才刚冒尖，现在己经窜起快半根筷子高了。菜地里那几颗半死不活的青菜，叶子也挺了起来，绿得有点晃眼。
“昨晚那光……有辐射？”他嘟囔了一句，用自己仅有的那点知识瞎猜，“促进植物生长了？”
他没多想。这鬼地方，怪事多了去了。
早饭随便对付了几口，该干活了。
肥料坑里的东西沤了一夜，那股味道，更冲了。李念凡扯了块布把口鼻蒙上，抄起铁锹开干。一铲一铲的有机肥挖出来，撒进菜地，再用锄头混着新翻的泥土，来回地刨。
太阳晒在背上，暖洋洋的。黑褐色的湿土翻滚，空气里混杂着腐烂和新生的味道。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淌，他抬手用袖子一抹，心里却觉得踏实。
干完这体力活，他拿出那些宝贝种子。番茄的、黄瓜的、青菜的、萝卜的，分门别类。他蹲下来，用手指在松软的泥里抠出一个个小坑，小心地把种子放进去，再拢上一小撮土。
最后，提来溪水，一瓢一瓢，把刚种下的地块浇了个透。
“得，能不能吃上烧烤，就看你们的了，我的宝儿们！”
李念凡首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背，看着自己的杰作，咧嘴笑了。
手上的泥还没拍干净，他忽然想起个事。
“不成，这么多好东西，鸟肯定得来啄。明天，明天必须扎个稻草人。”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转身回屋，打算找点破布和茅草。
……
在某个遥远、没有光线的魔殿里。
天魔使者坐在王座上，两只像黑洞般的眼睛，盯着面前光幕上的一个绿色光点。
那股生命的气息，在爆发了半个时辰后就收敛了，但它在这方天地法则上撕开的口子，却像一道丑陋的疤，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落仙山脉。
那片区域的“寂灭”法则，被蒸发了。就像烧红的铁块丢进了冰水，连存在的痕迹都被一种更蛮横的“生机”法则抹除。他辛辛苦苦布下的“寂灭之种”，在那片区域里，彻底失效。
这让他感觉到了……某种类似惊讶的情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
【绝灵计划】是主宰的意志，是让世界回归终焉的必然。他只是执行者。他从没想过，这世上，还存在能从根源上对抗“寂滅”的力量。
那是什么？
必须找出来。
天魔使者闭上眼，一缕念头从他眉心分离。这缕念头没有形态，没有质量，它只是一个纯粹的“意志”，渗入空间的夹缝，朝着落仙山脉的方向无声滑去。
他的窥探，不沾因果。这世上，没有任何修士能察觉。
念头越过山脉外围那些忙碌的、可笑的修士，最终，抵达了那股生机的源头——一座被雾气笼罩的山谷。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座小院。
以及，那个正在院子里……翻土的凡人。
天魔使者的意志，停滞了。
凡人？
一个凡人？
能引发法则海啸的，会是一个连气海都没有的凡人？
他不信。
他的意志扫过那具身体，一遍，又一遍。
没有灵力，没有道韵，甚至连筋骨都比常人要松弛些。就是一具纯粹的、一捏就碎的皮囊。
可越是这样，一股寒意越是顺着他的意志，倒灌回魔殿里的本体。
事出反常。
他不再纠结于那个凡人本身，而是将视角拉升，不再“看”物质，而是“读”法则。
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那座小院，不再是小院，而是一个“奇点”。一个在这片死寂法则的宇宙中，散发着无穷光与热的奇点。
那片刚被翻开的菜地，每一道垄沟的走向，都精准地对应着一条大陆主灵脉的脉络！那不是菜地，那是整个东玄大陆的灵脉沙盘！
那些黑乎乎的“肥料”，也不是凡物。那是“寂灭死气”的天敌，是能够将“死”转化为“生”的领域结晶！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凡人的动作——播种。
天魔使者的意志，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个凡人每一次弯腰，每一次伸手，每一次将一粒种子埋入土中……
他每埋下一颗种子，就等于是在整个世界的法则棋盘上，落下了一枚“生”的棋子！
以那片“神土”为根基，在那个“世界模型”里，这些种子正在构建一个……一个足以覆盖整个大陆，从根源上逆转【绝灵计划】的……大阵！
天魔使者的意志差点当场溃散。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绝灵计划】在东玄大陆的推进如此滞涩，为什么那些被污染的灵脉总会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慢慢修复。
根源……在这里。
这个凡人，这个看似在种地的凡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瓦解主宰的伟业。
他不是修士。修士，在法则之下。
而他……创造法则。
他是“寂灭”天道下，唯一的变数。是主宰……命中的劫！
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笼罩了天魔使者。不是愤怒，不是棘手，而是……恐惧。
他意识到，派遣任何魔物去攻击那座小院，都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在给对方“施肥”。
面对这种存在，任何首接的对抗，都无比愚蠢。
必须……换个法子。
天魔使者的意志，缓缓从小院上移开，投向了落仙山脉外，那些被异象吸引来的修士，投向了更远处的凡人城邦，修仙宗门。
他那没有嘴脸的面孔上，仿佛浮现出一个无声的、残酷的轮廓。
他动不了那位“存在”。
但他可以利用这个世界上最廉价、也最强大的力量——贪婪。
……
种完地，李念凡总觉得后背有点发毛，像是被人盯着。
他猛地一回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只蝴蝶在菜地边上飞。
“累出幻觉了？”
他摇摇头，没当回事。
“收工，做饭！”
他迈开步子，走回小屋。
而在遥远的魔殿中，天魔使者收回了意志。那两团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殿下，用一种能冻结灵魂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传谕。”
“在东玄大陆，散布一个消息。”
“落仙山脉深处，有长生仙缘出世。”
“我要让这世上所有的蝼蚁，都去叩响那位的大门。”
王座下方的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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