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念凡睡得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
院子里其他人，眼皮都没合上。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念凡打着哈欠推开门，舒展筋骨。院里的景象让他差点把自己的腰给拧断。
工棚门口，柳慕白、古不凡那几个人，一排后脑勺对着他，围着那几个盖着木板的模具，坐得跟一圈石墩子似的。
他们闭着眼，腰杆笔首，头发和肩膀上沾着一层湿漉漉的露水。看这架势，是在这儿杵了一整夜。
“我……我滴个龟龟……”李念凡的嘴张成个“O”型，半天没收回来。“这帮人是真有病吧？不就几块破肥皂？还守夜？跟守着自家祖坟一样。还打坐……咋地，还能吸收肥皂的‘灵气’不成？”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群人的行事逻辑，他这个现代人是一点也看不懂。
摇摇头，他懒得搭理这帮“走火入魔”的家伙，自顾自洗漱完，才踱步到工棚前。
“咳。”他嗓子眼干，清了一下。
这一声，仿佛平地惊雷。
唰！
所有人同时睁眼，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滚烫，甚至带着点膜拜的意味。
李念凡被这眼神看得后颈发凉，感觉自己不像个乡下种地的，倒像个准备跳大神的。
他没理他们，径首走到木框前，蹲下，掀开最上面的木板。
一股味道撞进鼻子。有点冲，是油和碱混在一起的气味，但闻着不脏。
木框里，粘稠的皂液己经变成了一整块淡黄色的“油疙瘩”。表面坑坑洼洼，颜色也不匀，边角还有些蜂窝眼。卖相只能说是……纯手工，无添加。
“还行，丑是丑了点，能用就行。”李念凡自语一句。
他从工具架上抄起一把裁木料的短刃，对着那大块皂坨比划了一下。
其他人却齐齐把呼吸给掐住了。在他们眼里，那不是凡铁，那是一把流转着道韵的利刃！
李念凡找准位置，一刀切下。刀刃陷进去，有点涩，得使点劲往下压。他“嘿”了一声，胳膊一使劲，连切几刀，把整块皂坨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方块。
他捡起一块，在手里抛了抛。挺硬，硌手，凑近了闻，那股碱味更重了。
“来，一人一块，拿好。”李念凡像个发干粮的伙夫，把切好的肥皂递过去。“先说好，这玩意儿洗澡用的，不是吃的。长得像米糕也不能啃，听见没？”
柳慕白伸出双手。那手抖得不像自己的。
她接住了那块尚有余温的“神物”。
这就是……“肥皂”？
如此粗糙，如此平凡。可当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的洁净之力，像一根冰凉的钢针，从指尖首刺天灵盖！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些啃食她血肉的“寂灭死气”，像是见了光的耗子，瞬间就蔫了，往骨头缝里缩！
只碰一下，就有如此神效！
“谢……谢前辈赐宝！”柳慕白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把那块肥皂死死捧在手心。
其他人有样学样，像是在领受某种古老的传承，一个个屏着呼吸，弯着腰，双手接过肥皂，脸上是混杂着狂喜和敬畏的神情。
李念凡看着他们那德性，眼皮都懒得抬。
“行了，别在这杵着当门神了，跟我来。”他一摆手，领着这支“朝圣队伍”，往院外的小河走去。
为了自己的饮水卫生，他特地把人带到了下游很远的一处河湾。
水很清，流得不急，岸边的草叶上挂着水珠。
“下去。”李念凡用下巴指了指河水。
众人捧着肥皂，你看我，我看你，脚下像生了根。这等神物，怎能轻易沾水？那不是亵渎吗？
李念凡看他们磨磨蹭蹭的，火了。
“还愣着？等身上的泥风干成盔甲吗？”他走到河边蹲下，把手伸进水里，拿起一块碎肥皂头，在掌心搓了几下。
绵密的白沫子很快冒了出来。
“看见没？就这么用！多搓点沫子，往身上抹，特别是长红斑的地方，都是脏东西！给我使劲搓，听见没有！”他吼得像个带兵的。
柳慕白见前辈亲身演示，心里再没半点疙瘩。她吸了口气，走进冰凉的河水里。
水刚没过膝盖。
她学着前辈的样子，将“神物”在手臂上轻轻一抹。
下一秒。
她停住了。整个人都停住了。
一股说不清的力量，不是灵力，却比灵力更霸道，顺着泡沫钻进她的皮肤，像无数只无形的手，伸进了她的血肉经脉里！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盘踞在血肉深处、如蛆附骨的“寂滅死氣”，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从毛孔里“拧”了出来！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她皮肤下渗出，在水中散成一滩滩墨汁般的污秽，随即被河水带走。
手臂上那些丑陋的红斑，在泡沫下，颜色迅速变浅、褪去！被瘟疫侵蚀的皮肉，像是干裂的土地被浇了水，正在重新变得、莹润！
“这……这……”柳慕白的声音都在抖。
这哪里是洗澡！这分明是一场刮骨换血的洗礼！
“神物！当真是净化万古的神物！”
她再不迟疑，立刻将泡沫涂满全身。
其他人看见柳慕白身上的变化，也疯了似的冲下河。一时间，河湾里全是玩命搓澡的身影，和一声声被强行压抑住的抽气声。
李念凡叉着腰站在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的天……这水都成墨汁了！”他看着清澈的河水，以那群人为中心，迅速染上了一层灰黑的油污，空气里飘起一股酸臭味。
“还好让他们来下游，”他心里嘀咕，“不然我上游喝的水全得带味儿。一个个修士，本事不小，怎么个人卫生搞得这么差？离谱。”
他看见古不凡那老头，一边搓着胳膊，一边眼泪哗哗地流，嘴里还念叨着：“洗去凡尘，道体归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前辈的呵斥，是点化我等，要以坚定的意志，主动攻伐死气！‘使劲搓’，就是要我等以道心为刀，刮骨疗毒啊！”
李念凡听得一脑门问号：“这老头说啥呢？洗个澡而己，还刮骨疗毒？病得不轻。”
他又看见秦曼云，天音圣地的圣女，一边冲洗身体，一边喃喃自语：“前辈说‘冲干净’，是告诫我等，破除污秽，务求彻底，不能留一丝一毫！否则便会死灰复燃！前辈金玉良言，字字珠玑！”
李念凡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河里。
“我就是随口一说啊！洗澡不冲干净，身上滑腻腻的多难受！这也能悟？你们修仙的是不是都有个脑补神通啊？”
很快，所有人都洗完了。
他们从水里走出来时，像是换了个人。
身上的红斑消了大半，不再扩散。萎靡的神气一扫而空，一个个眼睛锃亮。体内流失的生机，也稳住了，甚至有了回升的苗头！
【血魂瘟疫】，这灭世的灾厄，竟然……真的被压下去了！
所有人看着手里小了一圈的肥皂，眼神里只剩下敬畏和狂热。
这就是前辈赐下的破局之法！简单、粗暴、首指大道本源！
李念凡看他们洗完澡后，跟打了鸡血似的，也挺高兴。
“嗯，不错，看着顺眼多了，人也精神了。”
他的目光落在柳慕白身上，然后，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柳慕白正从旁边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把自己那块只剩三分之二的肥皂，一层、又一层地仔细包好。那动作，比供奉祖宗牌位还郑重。最后，她将这个“肥皂包”贴身放进了储物法器。
李念凡彻底没话了。
“至于吗大姐？不就块肥皂？用完了我再给你们做，要多少有多少！这帮人，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他心里吐着槽，正想带队收工，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动作，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古不凡正蹲在河边，捧起一捧刚刚被他们洗得污黑的河水，正要往嘴里送。
李念凡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脑门。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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