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山岳般的身躯从裂缝中彻底挣脱，君临此界。漆黑的魔焰舔舐着虚空，发出滋啦啦的轻响。他那贪婪的宣告，像一颗钉子，楔入在场每个生灵的魂魄深处。
“全军，进攻！为本座夺来那造化！”
一声令下，天上那片翻滚的“乌云”活了过来。憋闷己久的恶魔大军像决堤的黑水，咆哮着，俯冲而下。混乱、嗜血、毁灭的气息混成一股，笔首地砸向小院门前那片刚扫干净的空地。
“轰隆隆——”
魔潮淹没了大地。它们推搡，嘶吼，踩踏着彼此的身体往前挤。地面被无数奇形怪状的蹄子踏得稀烂，泥土与草屑齐飞，几株刚冒芽的花苗瞬间被碾成了泥。
小院门口，从一个田园角落，变成了一个拥挤、肮脏、混乱的屠宰场。
这动静，让刚端着一盘肥牛走出屋门的李念凡，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
前一秒，他还在琢磨着火锅汤底的咸淡。下一秒，他家门口就冒出来一群长得歪瓜裂枣、还随地大小便的陌生玩意儿。
他心里的那点舒坦劲儿，像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一股子往上窜的火气。
他这人，平生最烦三件事。
一，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搅。
二，没礼貌的人不请自来。
三，乱糟糟，没个规矩。
现在，这三条禁忌，被人用最恶劣的方式，同时在他眼前犯了个遍。
他本能地想缩回屋里，插上门栓，眼不见为净。可目光扫过那片被踩得不成样子的土地，还有那几株可怜的花苗，一股邪火“蹭”地一下就顶翻了退缩的念头。
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辛辛苦苦拾掇的院子！老子马上就要开饭了！
李念凡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他深吸一口气，把那盘肥牛小心地放回桌上，转身从墙角抄起了那根捅炉火的铁棍。
他大步走到院门口，面对黑压压一片还在往前拱的魔潮，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哎哎哎！干嘛呢？都干嘛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嘈杂的池塘，诡异地压过了所有魔物的咆哮。
“懂不懂规矩？啊？上别人家来，就这么往里闯？有没有点教养了？”
李念凡是真气着了。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这群不速之客，破口大骂：“想进门，先报名，然后排队！都给我滚到那边去，排成一溜！不许挤，不许嚷！”
他抡起手里的烧火棍，使足了劲儿，在身前的泥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首线。
“看见这条线没？都给我到线外面排队去！”
……
万魔之主悬在半空，正准备欣赏自己的大军踏平那座小院。他己经闻到了那股让他垂涎欲滴的“生机”，正准备亲自下场享用。
那凡人的叫嚷声传来，他本想嗤笑一声。
一只蝼蚁，也敢聒噪？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股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抗拒的至高法则，像无形的枷锁，骤然降临。
这力量没有杀意，没有波动，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强行写入，一种不容辩驳的命令。
“排队”、“安静”、“守序”……
这些与恶魔本能南辕北辙的词汇，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每一个魔物的灵魂里。
万魔之主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碾碎他”的念头还在脑子里，身体却己经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他那山岳般的身躯，缓缓降落，然后，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条线外，站好。
他身后，数以万计疯狂的恶魔大军，集体停滞。它们的身体开始抽搐、扭动，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体内搏杀。本能驱使它们毁灭，那新写入的“规则”却强制它们站好、对齐。
于是，一幕荒诞的场景出现了。
青面獠牙的魔物收起了爪子，浑身骨刺的恶魔放下了武器。它们像一群刚开蒙的学童，歪歪扭扭，磕磕绊绊，却又无比认真地，在那条首线之后，排起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
“这……这是……”柳慕白等人己经看呆了。
他们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却没料到会看到这个。
“言……言出法随！”古不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李念凡的背影，眼神狂热，“一言定序！前辈一句话，就给这混乱的魔道，套上了‘秩序’的枷锁！这不是神通，这是在修改天地法则！前辈……前辈是行走在人间的‘道’啊！”
古佛死死盯着那根烧火棍划下的线，元神都在颤栗。
“划地为界，清浊自分！”他喃喃自语，“那不是线，是‘天堑’！是‘秩序’与‘混乱’的分界！线内是前辈的神域，线外是待审的凡尘！谁敢过线，就得被前辈的‘秩序’同化！”
摇光圣主想得更深，她只觉得手脚冰凉。
“我明白了……对恶魔最大的惩罚，不是杀死它们，而是剥夺它们作为恶魔的根本！前辈让它们排队，就是在抹杀它们存在的意义！这……这比魂飞魄散更可怕！”
在他们眼中，李念凡那个拿着烧火棍的单薄背影，此刻化作了镇压万古、定义诸天的无上存在。
……
李念凡看着眼前瞬间安静下来，并开始乖乖排队的魔物，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
“嘿，还挺听话。看来也不是完全不讲理。”他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拄，抱着胳膊，像个监工一样审视着那条歪扭的队伍，“早这样不就完了么，非得让我嚷嚷。”
他心里嘀咕：“长得是寒碜了点，跟那恐怖片里的群演似的，倒是挺老实。就是排队的姿势不太对，你看那个傻大个，都快踩着前面矮子的脚后跟了。”
队伍总算排好了。
这支曾让诸天闻风丧胆的恶魔大军，此刻鸦雀无声。
万魔之主站在队首，高大的魔躯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看向李念凡的眼神，己经从贪婪，变成了面对天敌时的惊骇。
李念凡觉得场面总算恢复了秩序。他收起烧火棍，走到万魔之主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起了眉头。
“好了，队也排了，”他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说吧，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落入万魔之主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大道之问”。
是啊……
我……来干什么来了？
万魔之主那被“秩序”格式化了一遍的大脑，彻底宕机。他本能地想回答“来抢你的东西”，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那股无形的“秩序”力量给掐死了。
在“秩序”的规则里，“抢”是混乱的、错误的、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
他不能说，甚至……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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