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把云层撕成烂棉絮，兜着雨点子，斜着抽打在屋檐上。一股阴冷的湿气顺着门缝钻进来，混着厨房里还没散尽的倒灌油烟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李念凡刚颠了两下锅，就被这股味道搅了兴致，索性把锅往灶上一撂。
他走到屋檐下，风立刻灌满了他的袖口。天色暗得像傍晚，远处的山林被风压成一片深色的剪影。他抱着手臂搓了搓，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天气，又湿又冷，炒菜出锅就凉了……”他呵出一口白气，摸着下巴琢磨。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个弯，他自己先乐了。“嘿，这不正好？吃火锅！”
这想法像一棵种子掉进土里，瞬间就生根发芽。在这么个鬼天气里，还有什么比得上红泥小火炉，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更能把骨头缝里的寒气给逼出来？
他没再犹豫，转身进了储藏室。这间小屋被他拾掇得井井有条，架子上码着各种坛坛罐罐。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口紫铜火锅，锅盖擦得锃亮，能映出他自己的脸。
铜锅搬到堂屋的八仙桌上，他又从墙角拖出一小筐木炭。这些炭是他自己烧的，黑得发亮，敲起来有金石声。
“存着这些玩意儿，总算没白费功夫。”他一边念叨，一边把几块木炭夹进炉膛。
火折子一点，炭块先是冒了阵青烟，很快，橘红色的火苗就从炭块的缝隙里舔了出来，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子里的阴冷，被这小小的炉火驱散了一角。
他挽起袖子，开始料理食材。
地窖里取出的羊后腿，肉质紧实。菜刀在他手里使得又快又稳，刀锋贴着肉的纹理滑过，一片片薄肉卷下来，堆在白瓷盘里，红白分明。接着是洗菜，菠菜绿得晃眼，豆腐白得像玉，豆皮泛着金黄，还有几朵刚摘的蘑菇，伞盖上还挂着水珠。他又从泡菜坛子里捞出几块酸菜，拧干水分，切成细丝，准备做个酸菜锅底。
“光酸菜，味道还不够窜。”他翻出一小包干辣椒，几颗八角、香叶，看也不看就扔进了锅里。
清水注满，炭火正旺。锅底的料没一会儿就开始上下翻腾，一股酸、香、辣混合的味道，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屋子。
最后调蘸料。芝麻酱舀进碗里，浓得像化不开的泥。他兑上温水，用筷子朝一个方向搅，酱料慢慢澥开，变得顺滑。再依次是腐乳汁、韭菜花，捻了一小撮白糖进去，最后滴上几滴香油。一碗地道的麻酱就成了。
他忙得起劲，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窗外风声鹤唳，屋内炉火正红，锅里汤汁翻滚，香气蒸腾。这屋里屋外两重天的光景，让他心里头熨帖得不行。
“待会儿把老张他们几个叫过来，围着炉子坐一圈，才叫热闹。”他心里盘算着，仿佛己经看见了那一张张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
……
小院之外，是另一番光景。
天穹上那道血色裂口，己经撑开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像是天空咧开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无数扭曲的魔物像挤破的脓包里涌出的蛆虫，尖啸着，翻滚着，坠向大地。它们的嘶吼汇成一片，连风声都被压了下去。
纯粹的邪恶意念化作实质的压力，从天而降，整座落仙山脉里的飞禽走兽都在地，屎尿齐流。
柳慕白、古佛等人站在魔潮之前，像几块礁石。每个人的脸色都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法宝的光华在他们身前交织成网，却薄得仿佛一触即碎。
魔军的数量，己经超出了他们最坏的预估。那股混乱暴虐的气息，像锉刀一样刮擦着他们的神识。
死寂。
就在这片能把人逼疯的死寂中，一股香气，作者“青门药客”推荐阅读《我明明是个凡人，他们都叫我道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毫无道理地从他们身后的院子里飘了出来。
这香气……
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凝如实质的魔气，也无视了他们耗费仙元布下的层层结界，就这么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有肉食的醇，香料的烈，汤底的鲜，还有一种……让他们几乎要落泪的，名为“烟火”的东西。
柳慕白等人动作一滞，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敞开的屋门里，那位前辈正站在桌边。桌上一尊小炉，烧得通红，炉上架着一口沸腾的铜锅。
锅里，红白二色的汤汁正激烈地对撞、盘旋，化作一个太极般的漩涡。前辈从容地，将一盘盘他们看不清根底，却能感知到其中磅礴生机的“灵物”，下入那漩涡之中。
“那……是什么？”一位圣地长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干得像在吞沙子。
古不凡死死盯着那口铜锅，身为丹皇，他对炉与火的感应，早己深入骨髓。只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双目圆睁，嘴唇哆嗦。
“那不是锅！”他用一种压抑的、近乎嘶吼的声音低语，“那是‘乾坤鼎’！炼化天地的至高神器！前辈以道为薪，燃的是神火！那汤……那汤是阴阳二气所化的‘混沌汤’！可熔世间万物！”
乾坤鼎？混沌汤？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口，他们再看那口锅时，眼神彻底变了。
柳慕白看得更细，他的视线落在前辈投入锅中的那些东西上。
“你们看！”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前辈投入锅中的，有血肉（生灵之道）、有青蔬（草木之道）、还有那丸子（造物之道）……诸天万道，皆在其中！任你何种大道，入此‘混沌汤’，都将被熔炼、交融，归于一处！前辈这是在告诉我们，邪魔歪道，看着势大，最终也逃不过被这天地熔炉彻底炼化的下场！”
“阿弥陀佛！”古佛双手合十，神情肃穆，眼中却迸发出彻悟之光，“老衲懂了！此香，便是阵引！它能勾动万物最原始的根本欲念，魔物也不例外！前辈不屑出手，他布下的是一座无上‘饕餮大阵’，是要这十万魔军，自投罗网，甘愿跳入这‘乾坤鼎’中，化为天地大道的资粮！”
“前辈慈悲！”古佛再次低头，声音里满是敬佩与感动，“他这是要以无上道法，度化群魔！此等胸襟，我辈拍马难及！”
经由这一番剖析，众人心中的最后一丝寒意，被一种滚烫的敬畏所取代。他们不再去看天上那片黑压压的魔潮，而是全神贯注，试图从前辈那涮肉、下菜的每一个动作中，参悟出一丝“熔炼”与“包容”的至高法则。
李念凡端着一盘肥牛从屋里出来，看见院子里这群人还跟木桩子似的杵着，一个个脸色发青，嘴唇发白。
他咧嘴一笑，嗓门提得老高，热情地招呼：“哎，都傻站着干嘛？进来进来！火锅滚开了，就等你们呢！瞧这一个个冻的，快进来暖和暖和！”
众人闻听此言，身子齐齐一震。
前辈这是……要我等近距离观摩大道演化？！
他们刚要应声，迈步进屋，去亲身感受那“乾坤鼎”的无上道韵——
“吼——！！！”
一声咆哮，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震碎，从血色裂缝的尽头传来。
一个山岳般的魔影，终于从那裂缝中挤出了全部身形。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间就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万魔之主，降临。
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那股让他魔魂都在战栗的香气，血红色的双眼，瞬间锁定了下方那座小院。
他笑了，笑声震得整片大地都在颤抖。
“找到了……哈哈哈哈！这方宇宙最后的造化，是本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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